陶秩一眼瞥到余彦伦放在身侧捏紧的拳头,他立马乖巧了,但也不肯走,后背紧紧靠着门板肩膀瑟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仔一样看人,余彦伦大跨步气势汹汹往前走上几步,陶秩孤立无援,使劲缩也无法再后退。
严述皱着眉紧跟余彦伦的身后,在他抓住陶秩后衣领之前一把握住了余彦伦的手腕,沉着脸对余彦伦摇摇头,“你别吓他。”
严述顿了几秒,用只能被余彦伦听到的声音说:“陶陶刚受刺激,不能再刺激他。”
余彦伦的气立马跟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样泄了出去,他郁闷地挣开严述的手,使劲撞了一下严述堵在门前的肩膀。
他心情实在郁结烦躁,嘴巴里觉得空空的,心里没来由的酸涩,虽然知道陶秩会有确定自己心意的一天,但是真到了这一天,自己看护了那么多年的宝贝被人一朝打劫一空,余彦伦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开始忧虑严述会不会对陶秩不好。
余彦伦“呸”了一声,大喇喇岔着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手伸进口袋掏了掏,掏出一盒烟,手腕轻轻一抖抖出一根,都没看一眼,嘴巴就自然凑上去衔住了。
他也不点着,陶秩不喜欢烟味,每次闻到都会皱着小鼻子,他就歪斜地叼着烟干放在嘴里过味,心想要是严述敢怠慢陶秩一分,他就把严述闷后巷子里揍一顿。
陶秩余惊未定,担忧地看了一眼余彦伦的背影,又忐忑地抬头看了一眼严述,严述比他平静多了,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他转过身面对陶秩,伸出手,用食指的指节慢慢蹭了蹭陶秩微凉的脸颊,轻声宽慰:“不要怕,有我在。”
陶秩长了那么多年,哪怕现在年龄也已经到了二十出头,但他脸上稚气犹浓,紧张害怕的时候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他适合被所有人爱着,泡在蜜罐里养大。
但他却一直生病,治疗,被人欺负,被人抛弃,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陶秩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浅色的睫毛如一对蝴蝶翅膀,眼尾还是红着,带着泪意的温热,严述轻轻摸了摸陶秩的眼睛,薄薄的眼皮下能感受到眼球小心地转动,他的手移开,就看见一双透亮清澈的绿色眼瞳,严述觉得陶秩似乎还在难过,他想叫陶秩不要难过了。
他已经过了凡事都要争个你错我对的年纪,陶秩在他心里有绝对的主位,计较感情里谁付出更多是没用的。
陶秩抓紧了他的手,严述抹了一把陶秩的脸,叫他先去洗洗脸。
陶秩去洗手间洗完脸出来,严述和余彦伦好像已经找到了相处的平衡点,看似心平气和地坐一起商量事情,他哥看见他走出来,把嘴上没点燃的香烟拿下来,随手搭在了耳朵上,举了一下手机说:“我先打个电话,你们收拾一下,等会送你去医院看看。”
陶秩并不想去,他这几年对医院仍旧残留着惧意,但这件事没有商量,他最近发病次数太频繁了,显得很不正常,陶秩知道自己需要定期的治疗,但他擅自逃掉了和医生的预约,频繁逃避。
陶秩干愣地站在客厅中央,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无神地看着地板,相比于看医生,陶秩更羞耻于自己的疾病被医生陈述给别人听,哪怕听者是他亲密的哥哥,特别是严述,他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缺陷,可他偏偏一遍又一遍,在严述面前懦弱地哭泣,口齿不清地诉说自己的痛楚。
向他人展示伤疤,是残忍的。陶秩需要把自己已经淡忘的疤痕再一次撕开,露出底下血淋淋腐臭的不堪,然后细数自己的痛苦,然后期许对方能与他感同身受,给予他期待的反应。
如果向他人展示的痛苦被轻视,被敷衍,疤痕就会眼睁睁地被自己重视的人亲手再次撕开更深的伤口。
陶秩轻轻捂住嘴巴,他想逃回自己房间的墙角把自己蜷缩起来,他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却撞进了一片宽厚温暖的胸膛,陶秩惊慌地抬头,严述低头看他,脸上还留着洗漱留下的水珠,湿漉漉的,他温柔地握住了陶秩的手指,只握住了两根手指,他的手心也湿漉漉的,有点凉。
“陶陶,我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严述微微敛下眼睑,眉眼温柔多情,他的脸俊美端庄,如月下的白山茶一样矜持隽洁,他抿了一下唇,像是在思考措辞,尔后轻声说,“从小开始,我就陪你去医院,我比你大那么多岁,可能以后我老了,你也得陪我去理疗院。”
陶秩呼吸错了一拍,他匆匆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严述,他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真的很糟糕,因为他又想哭了,他低着头把自己紧紧埋进严述的怀里,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担忧很幼稚很没有必要,因为严述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哥哥,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他告诉陶秩,不必羞耻自己的病,每个人都会得病,病人没有错。
陶秩的头发又有点长了,脖子后留出一小截,严述摸了摸陶秩的发尾,毛刺刺的,他心思也很复杂,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拥抱陶秩。
他青涩的幼稚的甜蜜的小爱人。
有问题他们就一起解决,上天既然给他机会再来一遍,他就不会再放过这次机会。
余彦伦打完电话,凝重地从阳台上走回来,一打眼就看见他俩又搂上了,差点失手捏爆自己的手机,扶着额头无奈地说:“干什么干什么?这么一会功夫就又黏上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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