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非常恐怖、让人不寒而栗、充斥着疯狂的世界。
    他只能听到
    滴答。
    滴答。
    滴答。
    黏稠的液体从暗绿色的海藻带上，滴落在车厢地面。
    车厢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积累不小的几滩，乳白泛黄的液体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哪怕堵住鼻孔也能嗅到。
    为了躲避这腥臭，连一开始强行要和海藻带头坐在一起的银色鸡冠头，现在也不得不和其他人一起，坐得远一点。但最远的距离也就三四米，毕竟这车厢就这么大，还不能打开后车门通风。
    此刻，在此地，众人生存环境是无比恶劣的。
    但坐在最臭的地方，最受折磨的海藻带头，却没有对此做出半点反应。
    银色鸡冠头捂住鼻子要坐在他身边也好，银色鸡冠头不堪重臭逃走也好，他都坐在那里，好似一尊在地下埋了千年的僵尸。
    但李芷密记得，昨晚这家伙一脚踢走他手机的时候，还咋咋呼呼像是出门春游的小学生呢。
    卡车后车厢里，其他人都觉得今天自己衣服穿得太少。
    像是为了活跃气氛，银色鸡冠头站起来道：小六应该是去拿东西了吧？平常这个时候应该在回去的路上了，小六聪明得很，发现那边被条子围住后，一定会打电话给咱们的，怎么还没听到电话响？
    是、是哦，要打电话给小六吗？红毛颤抖地说。
    小六说过，他出去拿东西的期间，最好别打电话给他，他是这么说过的吧？蓝毛小媳妇般抱着自己肩膀，靠自体抖动供热。
    可他没说过他一直没联系我们要怎么办，银色鸡冠头以拳击掌，懊恼道，万一他回去被条子抓住，不知道我们转移了
    小六那么聪明！怎么会！红毛连忙道。
    说的是啊，说的是啊。蓝毛紧跟其后。
    棕毛这时候终于不再盯李芷密了，提议道：给六儿发个消息去嘛。
    发消息万一他没看到呢！银色鸡冠头、红毛、蓝毛齐声道。
    这次三人声音大了一些，但和之前随意大吼不怕警察听到不同，这次喊出来后，银色鸡冠头、红毛、蓝毛，连通没有喊出来的棕毛、什么都没说的李芷密，都一个激灵看向车厢深处，海藻带头那里。
    他宛若死物。
    但其恐怖的存在感，却不能让人以死物的态度对待他。
    一粒灰尘落下都足以引发地震。
    喂喂，小八，半晌才找回呼吸的银色鸡冠头说，小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问老大老大也不说。
    还能怎么样，棕毛捂住隐隐作痛的头，又瞪李芷密，你也知道，我们是去见那个了啊。
    李芷密。
    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鬼是那个给我们的，反噬了当然也要去找那个，那个说没什么大事，老大就问四哥头上的伤严不严重，能不能帮他治好。
    嗯，旁听的三个杀马特加上李芷密点点头，银色鸡冠头又追问，然后呢？
    然后，棕毛吞吞吐吐，然后那个就给四哥头上种了一头海藻，说海藻带比我们的头发有用得多，用这个就行了
    种？
    种？
    种上去的？！！
    种上去之前，四哥一直因为那啥反噬昏迷着嘛，种上去后四哥的确醒来了，好了，所以我们也放心了。那时候这些海藻带还没那么长，和个短发女生差不多，然后我们回来的路上慢慢长长了
    小四醒来后说过话吗？银色鸡冠头问。
    哎？棕毛一愣，眼球向上转动，陷入回忆，嗯，似乎，好像没有，大概是讨厌这个发型，他之前不是一直炫耀自己金灿灿的头发吗，我觉得应该
    别说了！
    棕毛后面的话，被银色鸡冠头打断。
    红毛和蓝毛正要附和棕毛，说肯定是发型问题才不说话，听闻这一声低吼，又慌张转头打量车厢深处的海藻带头。
    海藻带头没有反应。
    他们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气，他们七个兄弟亲如一家人，相处时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
    红毛蓝毛转回头向银色鸡冠头抱怨：
    小五你别这么大声啊。
    就是，就是。
    银色鸡冠头僵硬着，没有说话。
    那个说没问题，应该不会有问题红毛蓝毛还有棕毛用这句话总结了刚才的话题，逃避般再次讨论起要不要联络小六。唯有一直吵吵闹闹的银色鸡冠头没参和进去，看他表情，似乎在艰难地转动早就被他放弃了的脑子。
    喂，他突然和李芷密小声说话，这种在人头上种海藻的法术，你听说过吗？
    天知道真假的神话中有些能这么做的人神或者怪物，李芷密说，眼角余光依然不离海藻带头左右，隐晦地注目，神秘学流传在欧美的神秘学领域，没听说过，德鲁伊法术中就更没有了。
    这种不自然的改造，是橡树之子们最厌恶的。
    李芷密说完，顿了顿，又道：你是觉得那个人已经
    闭嘴。
    刚才那两个警察
    闭嘴！
    银色鸡冠头捂住脸，小四他，小四没那个胆量和警察起正面冲突的，我们一直只用小鬼干扰干扰别人的注意，我们没杀过人！
    每个中国人都应该读一读刑法，不然会以为只要不杀人就没事。李芷密突然道。
    啥？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搞那个怀特海德的黑森林祭典？李芷密转移话题又问。
    银色鸡冠头眼下的情绪状态明显不正常，李芷密强硬起来的嗓音，正好让他想要倾述。
    我、我们只是想要赚钱而已啊，银色鸡冠头道，老大他，你现在应该看不出来，老大上个星期在工地被人打折了腿，打人的不愿意付医药费，工地说是他自己和别人起冲突，也不愿意赔，腿瘸了老大以后要怎么办啊？虽然我们都愿意出钱养他，但我们实际上也没什么钱，连医药费都凑不出
    于是你们干什么了？
    我们老家村子外的山里面，老人一直说有大墓。
    李芷密突然一挑眉。
    我们回去，没找到大墓，只找到一个小时后会进去玩儿的山洞，我们在山洞里找了找，一开始没找到什么东西，后来竟然摸出一洋鬼子的头
    李芷密皱起眉，盗墓者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挖出来，但洋鬼子的头是什么玩意儿？
    死了很久的人头，应该认不出是洋鬼子的头？刚死不久的人头一个星期多前，外国人在国内失踪，网上应该会有消息吧？
    银色鸡冠头并未注意他思索地神色，一吐为快道：那个人头是活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他的确是活的。人头说他可以帮我们治好老大的腿，甚至给我们一些好处，但我们要帮他做一点事，就是
    就是给他举行一次怀特海德的黑森林祭典？
    李芷密接话道：小鬼是他给你们好处？
    你不是说过，我们的小鬼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自己的吗？银色鸡冠头忿忿。
    唔。李芷密沉吟。
    这算是个标准的反套路奇遇故事，放在网文里都显老套，如果说一般的套路是角色从谁那里拿到好东西，这种老套的反套路就是角色从谁那里获得了好似好东西的坏东西。
    小鬼这种东西，拿到后忍不住作恶的人怕是很少，加上种在金毛头上的那些海藻，还有金毛诡异的安静状态如果银色鸡冠头说的洋鬼子人头真的存在，那这洋鬼子人头一定不怀好意。
    他是不是还用了什么能控制你们的东西？李芷密问。
    让我们发了个誓反、反正把那啥祭典办好就行了吧？
    你们，真的知道这个祭典要做什么吗？李芷密问。
    他话音未落，车突然停了。
    李芷密立刻闭上嘴，其他人也是。
    他们模模糊糊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谢谢你啦。
    是小六！车厢里的人高兴低喊。
    说啥谢谢，你也帮了我，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声音说，对了，一定要帮我留意照片上这只猫啊！见到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那个叫小六的人说。
    然后另一个人似乎说着再见离开了。
    车厢里，李芷密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
    那个与小六对话的声音，他是不是不久前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
    肚子好痛
    第131章 文体双线两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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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定在哪里听过。
    李芷密无比肯定, 他应该就在不久前几个小时前，不到二十四小时前，听过这个声音。
    这二十四小时里他在干什么呢？
    在朋友圈里编辑文案美化照片。
    和客户沟通, 和上家沟通, 和快递沟通。
    休息的时候刷微博。
    没想要把微商事业做大的他在七点左右就结束了工作, 正好也不想上微博, 就进游戏玩了玩，结果还遇到了系统维护掉线。
    然后就遭遇了一场入室抢劫。
    这个熟悉的年轻声音，肯定不是这几个头发仿佛七彩战队一样的劫匪。可是这二十四小时里, 除了和劫匪是嘴上交流外，其他的时候，他都是打字和别人交流的吧？
    宅太久，双手已经进化成他的第二交流器官，每天打的字比嘴巴里说的话还多。
    所以这个熟悉的声音, 难道是他错觉？
    不，不对。
    他肯定有听到过，就在最近编辑文案照片沟通客户沟通上家沟通快递刷微博玩游戏洗澡被抢劫
    那个声音说了什么，再见谢谢帮忙照片上的猫
    猫！
    过去二十四小时, 他生活里唯一和猫有交集的，是玩游戏的时候。
    《PU调查服务》里队友之间可以语音交流，和那什么小六说话的年轻人, 是YWD是重盛福利院里那个老院长抱怨过好多次的臭小子, 是最近好像和陈二煌待在一起的叶卫丹！
    阿丹！！！
    李芷密张开嘴, 喊出。
    然而他合上嘴时，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喊出声音。刚才小声和银色鸡冠头说话都需要鼓足勇气, 那震耳欲聋地吼叫，只是他在大脑里模拟的短暂幻觉。
    一粒灰尘落下都足以引发地震。
    他的声音可能没有灰尘那么渺小, 但此刻，车厢深处那个一头海藻带的怪物，比地震更让人害怕。
    那个怪物就在后车厢里，就在距离他不足四米的地方。披散下来的海藻带几乎遮挡住了怪物的目光，但是，从海藻带的间隙里，这个怪物在看着谁呢？
    如芒在背的压力蓦然增大。
    李芷密轻轻喘气，之前就伤到了的肺部刺辣辣做痛。
    他意识到一件让他冷汗直流的事。
    恐惧之下，他突然失声了。
    ***
    陈二煌失声了。
    好半晌，他才找回声音，狠狠问：你带我来这里是几个意思啊！
    布丁：汪汪汪？
    同样灰头土脸的一猫一狗，站在花本省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大门前，来来往往的人都向他们行以注目礼，有些奇怪这一只猫一只狗站在一起，竟然没有打架。
    不过暂时还没有上来逗猫逗狗的人。
    他们的样子太像携带了无数病菌的流浪猫流浪狗了。
    陈二煌甚至听到有人和朋友讨论要不要打电话报警，最近各地城市对流浪狗的管理都收严了，特别是如布丁这种大型犬，没有栓绳子没有主人在旁边，其实很容易让人感觉害怕。
    所以为什么要跑到这第一附属医院的大门前？
    看到这只狗轻车熟路蹭车的时候他就该发觉不对了，追踪的时候狗怎么会上车。
    不过，也可能是绑架了李智汨的匪徒，就藏在这间医院中？
    对于神秘学来说，现代文明的这个叫医院的地方，当真是一座资源丰富的仓库，尸体或灵魂，药物或工具，应有尽有。
    没办法，现在还没有别的线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只狗身上了。
    陈二煌压低了声音，免得周围路人发现他正在和人一样说话，这种医院应该不准流浪猫狗进去的，不走大门了，医院应该会有好几个门的，我们换个僻静点的门进布丁？喂！布丁！
    他话没说完，布丁就像脱缰野犬不对它本来就是犬，布丁就像脱缰烈马般冲了出去。陈二煌嘴巴张大成O形，甚至来不及阻止它一下。
    来往路人发出了几声尖叫，这么猛冲的大型犬十分吓人。
    不过这些害怕和尖叫在下一刻戛然而止，路人们看到了大狗方向的尽头，大门侧面的台阶上，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抽着烟，站在那里，一脸忧愁。
    这两个警察听到路人尖叫后，立刻回过头，然后就见到扑过来的大狗。
    布丁！
    布丁你没事啊！你怎么找过来的？
    布丁身上昭示它是一条警犬的黑背心，在陈二煌遇见它时就不知掉在哪里了。但就算没有黑背心，看到两个警察高兴地表现，也能意识到布丁大概是一条警犬。
    被留在原地的陈二煌歪头。
    认识布丁，又是警察，应该是温湖市市局的人。
    市局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二煌扫了一眼停在医院大门前水泥坪上的急救车，意识到什么。
    布丁的表现有点怪，我还以为是打伤它的人对它做了什么呢，小黑猫低声道，所以只是思恋它老大心切吗？我为什么要相信一只狗能听懂我的话肯定都是你的错。
    又是我的错咯？！
    客服099856觉得这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要不是被变成猫，我的世界观根本不会混乱成现在这样。
    陈二煌有理有据解释，转身钻进了人行道上排列的共享单车间，在布丁回头看来时，已然消失踪影。
    和大型犬相比，至今没长多少的小黑猫行动起来十分隐蔽。约莫十多分钟后，他就潜入了这附属医院的急诊中心，果然看到了等在手术室前的几个市局警察。
    先前被急救车接走的两个警察，应该就在这个医院里抢救吧。
    这些警察既然还在等，就说明那两个同事至少在此刻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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