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望桥扭头来看宗炀,像一个上发条的木头玩具般僵硬,他的身体开始痉挛,面容奇特地扭曲着。
“商漫...商漫。”
宗炀笑起来,伸手将台灯关掉了,在黑暗中,他对宗望桥说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
“很痛苦吗?我和宗俙宗逸都是这样过来的,慢点死吧,宗望桥。”
洗衣机轰鸣,女人还是横躺在沙发上,电视投射的光彩在她面孔上不断变换,颜鹤径和宗炀要走,她没起身相送,只是微微同他们点头,说:“慢走啊。”
语气像一个女主人,不过宗炀已经不在乎了,那个作为他父亲的躯体快消失了。
颜鹤径开车,穿过小区前破败的街道,一栋栋灰楼变成时尚高楼,宗炀逃脱了,真正地逃脱了。
宗炀用手指滑过车窗玻璃,忽地想起来一些事,对颜鹤径说:“我小时候有一次差点死掉,因为宗望桥给我喂了发霉变质的食物,又很晚才发现把我送进医院。可能也不止这一次差点害死我,有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颜鹤径开玩笑说:“你现在能好好活着,好好待在我的身边简直是一种奇迹。”
“是啊,所以我以后就好好待在你身边吧。”宗炀转头来说,“不过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幸福的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最幸福?”
“嗯,最幸福的一次是宗望桥赌博赢了钱,买了一个蛋糕回来庆祝我的生日,虽然那时距离我的生日还有几周,但是我特别高兴。”
宗炀现在仍忘不了那个布满水果的生日蛋糕,厚厚的奶油上用巧克力酱画了一只卡通小猪,闻起来香甜、梦幻。全家三个人聚在一起,为宗炀唱了生日快乐歌,宗炀分得了最大的一块蛋糕,充满期待地咬下去,奶油腻味,没有想象中的好吃,可是宗炀吃得开心,还许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于是愿望在第二天迅速破灭,宗望桥只要有了钱,就是他和宗俙噩梦的开端。
颜鹤径转动方向盘,笑说:“小孩子就是很容易满足,我小时候的快乐也是一些特别小的事情,比如说吃到一顿好吃的饭,或者写的作文被老师当范文等等,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幸福?好像世上没有更幸福的事了,其实以后还有许多令我幸福的事。”
宗炀沉默地盯着颜鹤径,过了一会儿,坚定地开口:“我也想让你幸福,颜鹤径。”
“你在我身边我就足够幸福了,真的,然后你要是快乐,我也会快乐。”
宗炀摸了摸颜鹤径的脸,说:“我今天有吃药。”
颜鹤径蹙眉说:“干嘛每天给我汇报任务一样啊?”
“让你放心,也让我自己放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69章 不落的红日(完)
宗炀提起回海岛的事是在半年以后,那天晚上他们刚做过,彼时颜鹤径眼前空白一片,尤为疲惫地趴在床上,嗅着新换床单淡淡的皂味,听见宗炀说颜鹤径,我们回你家吧。颜鹤径的腹腔震动了一下。
这半年中宗炀的情绪稳定,不再会突然失控,医生说这样的结果和宗炀按时服用药物有关,但最重要的是家人的陪伴和理解,这样下去,宗炀可以慢慢减少药的用量到停止用药。
颜鹤径到底比宗俙冷静沉着许多,他表面给了宗炀一定程度的放纵,同时又对宗炀情绪的波动了如指掌,不会过于紧张对待宗炀,这样的相处模式于宗炀来说极其适用。
半年前宗望桥去世,宗俙和宗炀草草把他推入火葬场火化,骨灰埋回了乡下谷家的祖坟里,已是最大限度地尽了孝,过后宗炀消沉一大段时间,闷在家中睡觉,不然就是疯狂在纸上涂写,宗俙来家看望,有些惆怅说:“其实我们对宗望桥不是只有恨,那种感情很复杂。”
那算是宗炀最后一次发病,不过也不太严重。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颜鹤径喜欢抱着宗炀说这句话,于是他们的日子的确过得很慢,颜鹤径待在家中写作,等待宗炀工作回家,闲时去市周边逛一逛,在空气澄澈的地方度过周末,城中无太多消磨时间的活动,他们重新养了一只叫呆宝的狗狗,呆宝是只黑白相间的牛头梗,如它的名字一般长得很呆。
但宗炀提出回海岛,颜鹤径还是有些讶异。
宗炀躺在颜鹤径的肚子上,一只手轻挠颜鹤径的大腿内侧,等到颜鹤径渐渐适应了酥痒,恢复了理智,问:“怎么想到要回去?”
“难道你不想回去?当时来蔚市也是为了我吧。”
“你姐姐弟弟都在这里,还有工作不想要了?”
宗炀侧身,面对着颜鹤径,说:“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公司给我放了一个长假,这次回去也没给我派多少工作,而且站在镜头面前让我太累了,刚好合约要到了,干脆就走吧。我姐现在不需要我,宗逸有我姐就够了,他很自立。”
颜鹤径沉思道:“宗俙肯定不同意,她不想让你离她太远。”
“她会同意的,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她就特别安心。”宗炀起身,夺过颜鹤径手中的手机,吻了吻他,“我想让你去喜欢的地方生活,但我又必须跟着你。”
颜鹤径缩进宗炀怀里,随意勾着宗炀的脚趾,想了想说:“虽然我是能养活你,不过你愿不愿意让我养活啊?”
宗炀说:“我可以去海边教人冲浪,或者在岛上开一家书店吧,按你的喜好来装修,都放你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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