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稜放下电话,不住地叹气,这人在哪儿呢也不回话。
程闯在旁边细声细气地喊:我回话了哥哥,我在这儿哥哥。
闭嘴。方稜满头黑线地探身过来,认命地给程闯扣好了安全带。
开车上路后,小屁孩反而安静下来,侧头靠着副驾驶座,无神的眼睛里流淌过车窗外不断闪烁的光。
从会所去豪景苑大概半小时,方稜一边试图拨通杨爱棠的电话,一边寻找话题:你家那么有钱,不给配个司机啊?
我偷偷溜出来的。程闯小声地回答,拿了我爸的卡。
偷偷溜出来,花大人的卡,还自己乖乖回家。方稜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孩子真是不让人操心。
豪景苑是成片的别墅区,方稜听着程闯的瞎指挥七拐八绕老半天,终于开进一条绿树成荫的车道,不远处别墅的廊前亮着灯,依稀能看见有人在门口等待。
哎呀。方稜有些感动,那是你妈妈?望眼欲穿呢。敢情自己还做了件好人好事。
程闯只看了一眼,却说:谢谢师傅,我给你好评。
方稜的火气又要往上冒:老子刚刚还是哥哥,怎么送完一程就降级到师傅了?!程闯却不管他,自己在座位上乱动,像是四处寻找什么东西,结果在车座旁边摸出来一张方稜的名片。
这是你是吧。程闯怼到眼前瞧了半天,我拿走了,回头找你开发票。
方稜毫不客气地按下副驾驶安全带的按键,啪地一声,程闯身上的安全带弹了回去,程闯吓得一愣。
滚!
*
方稜开出豪景苑时,杨爱棠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对不住啊爱棠!方稜立刻大嗓门地喊,我遇到点儿麻烦听说你都散场了?到家了没啊?
对面却极其地安静,慢慢地,响起一个很淡的声音:我是程瞻。
方稜立刻哑住。
他将车子靠边停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也发生了变化:麻烦让我们杨主管接电话。
他喝醉了,没法接电话。程瞻说。
有多醉?方稜表示怀疑。
吐了大半夜,衣服都扔去洗了,现在已经睡着。手机连着车载音响,程瞻的声音被扩大无数倍,渐渐在方稜耳朵里震出了几分疲倦的意思,我给他开了个房间,明天可能要麻烦你给他请个假。
啊方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后根,那我明早联系他。
嗯。程瞻顿了一下,语气又温和了一些,今晚也是,麻烦你了。
程瞻连说了两次麻烦,终于让方稜心中生出一股不适感。麻烦我?他程瞻凭什么说麻烦我?明明都是爱棠的前男友了。
方稜是在四月左右得知了杨爱棠分手的事。那时他们出去喝酒,在一个友好而温暖的氛围里,爱棠简单地说了一些前因后果,譬如性格不合啊,经常吵架啊,不过,到底还是和平分手啊云云。不知为何,杨爱棠平静的模样,会比他哭泣的模样更令方稜憋得慌。
他现在也憋得慌,于是他多说了一句:程瞻,你不要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程瞻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是真的很疲倦了,但这笑声里仍然充满了面对一个外人的不屑一顾。
方稜忽然感觉自己这句话是多余的。
行。他静了片刻,那你看着他吧。
*
第二天上午,杨爱棠自然而然地翘班了。
他醒来时已是十点,客房服务都已经送过了一轮餐。他将手放在额头上挡着窗外浑浊的光,似乎天气不太好,即使是室内,也能看见尘埃在飞舞。
天花板上是简洁的花卉浮雕,嵌着光线温和的吸顶灯。杨爱棠又从被窝里伸出手去,够着床头的开关,将那盏灯打开,关上,打开,又关上,在这过程里,他将脑筋一根根地搭上线,才慢慢地思索出自己昨晚经历了什么。
齐老板,程闯,程瞻。
他的身上穿着客房提供的睡衣,自己的西装、领带、皮带、衬衫夹,都叠放在扶手椅上。他愣愣地看着那些衣物,脸上阵红阵白,他知道它们都是谁叠出来的。
只有程瞻会这样强迫症地、分门别类地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好像非得要证明些什么一样。
宿醉令他头疼,但尚不至于断片儿。程瞻将他带进房间,照顾他大半宿,他朦朦胧胧地有些印象,好像眼前一直有个忙碌而一言不发的身影。半年不见,程瞻似乎并没有改变很多,所以他才会趁着醉意去使唤人家,甚至还把他当成男朋友似地撒娇。
他的心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羞恼。程瞻会怎样看待自己?那么麻烦,那么无耻,像街边最难看的醉汉一样缠着不相干的人,刚重逢时努力维持的体面都碎得干净。可是自己平素真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偏偏就让程瞻看到了这一面?
肚子饿得叫了起来。他垂眼,无奈地坐起身,左手边放了一杯蜂蜜水,一张便签纸盖在杯口。他拿下那张便签纸,正反面看了看,空白的,什么也没有写。
他的手机就在床头,而且已经充满了电。他喝了几口蜂蜜水,甜的东西缓慢浸润过他的感官,仿佛要他把所有的羞恼都从打开的喉咙口扔回去。微信里堆着方稜的几条消息:
醒了没有?醒了回话。
我帮你请假了。
周总下楼找你,好像是齐总在打听你,袁槿去报告了。
他又去翻通话记录,有一个短暂的两分钟通话,是昨天半夜方稜打来的。
这个电话被谁接听了,也不言而喻。
杨爱棠呆滞地看了半晌屏幕,挪动手指,回复方稜:醒了,让我再歇一会儿。
然而方稜却直接打电话过来。
杨爱棠按了接听后也不想说话。方稜急声说:你还好吗?头疼不疼?吃了早饭没?
杨爱棠的目光从蜂蜜水游移出去,看见客房服务的小推车还在卧房门边,上面似乎有几碗盖着的餐点,于是他说:马上吃。
方稜重重地叹口气,似乎是思索了半天才重新端起那副大咧咧的语气:昨天是我对不住你。你今天不来上班也可以,我都请好假了,你休息吧啊。我还要接待LeVent来看货的客户
杨爱棠说: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方稜一愣,语气里透出些犹豫,是嗐。程瞻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何止是没有为难,简直是鞠躬尽瘁,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方稜想了想,轻声说:我就跟他警告了一句,不要趁人之危。
杨爱棠只觉眼前一黑。
见他不答话,方稜也自顾自开始后悔:我没说错吧?我就想,你们都分手了
你没说错。杨爱棠默了半晌,有气无力地回答,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挂了电话往床上一扔,杨爱棠就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却发现衣服上并没有酒气。他转头看向洗漱间,不出意料地在角落发现了并排的洗衣机和烘干机。
这真是个很厉害的房间,他想。
他磨蹭到十点多退房,回了趟家,下午三点抵达了公司。市场部的员工都很同情地看着他,他们知道自家主管昨天被齐老板灌醉了。
杨爱棠象征性地签了几个字,校对了几份报表,就去茶水间摸鱼。他是宿醉的领导,不是一般的领导,再怎么摸鱼都应该得到体谅。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咖啡机扑哧扑哧吐出来的奶泡,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将咖啡杯往前一推,又往后一拉,那奶泡就抻出一条细长的白线,他又将咖啡杯左右晃了晃,谁料没拿稳,咖啡洒出来烫着他的手指,哗地一下,咖啡杯翻倒在地,清脆地碎成无数片。
他抬手,慢慢地摸了下脑袋。
这下好了,这一下午都可以在扫除中度过了。
他只是想拉个花而已。怎么会这么难?
他拒绝了清洁工阿姨的帮助,坚持要自己劳动,拿过扫把簸箕时,方稜西装革履地带着一队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工作状态的方稜没有注意到他,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公司的产品如何如何。听的人里有一位是领导模样,有一位是不停记笔记的秘书,再后头,就是几个穿着卫衣的技术人员,正在七嘴八舌地提问。
杨爱棠抱着扫把缩着身子溜进了茶水间。
几个技术人员中站在最后的那个,个子也最高,始终一言不发。这时候却脚步放慢,往茶水间瞥了一眼。
突然来加更
明天休息嗷!后天继续!
第19章
LeVent的确是有心要买他们的产品,方稜找周总合计了一番,周总决定把这合作关系再上一层楼。两周后,企划部做出了正式的合作方案,周总亲自出马,带了几个得力主管去LeVent的北京总部对谈。
杨爱棠怎么也推托不掉,只能跟着来了。
这厉害的企业氛围是不一样啊。技术部主管高畅啧啧称奇,回去咱们也这样,站立办公,圆桌开会,多摆几个健身器材
阮孝靖在一旁跳着说:那我要午休室!午休室!
杨爱棠没搭理他们,满脸写着没意思。客套话说够以后,周总带着高畅去看人家的研发部门,杨爱棠就偷偷离了队,往外头溜达去了。
LeVent总部大楼建在寸土寸金的互联网开发区,高四十层,从他所在的三十多层的安全门走出去是一座宽阔的天台,午后的风振振地鼓荡过他的大衣。放眼望去,各家互联网公司的logo简洁、高端、肃穆地排列眼底,成片的玻璃幕墙好像摆出了一个冷光离合的阵。
他曾经和程瞻说,你应该去更好的。那么这就是更好的了。
在LeVent写代码,不用太讲求人情交际。他从很早以前就觉得,程瞻虽然一副高情商的样子,但真到了酒桌上,或许是撑不下来的。程瞻太认真了。
天色渐晚,周总选择这个时间来拜访,也是为了方便请一顿晚饭。杨爱棠看了看表,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怎么是你?
杨爱棠一愣转头,竟然是程闯。
穿着一身高中校服、还斜挎着双肩书包的程闯。耳钉不见了,挑染的紫毛被染回了黑色,但还带点儿紫光似的,他一笑,那眼神便不怀好意地亮:你是来找我哥的?
杨爱棠歪了歪脑袋,你怎么又不上学?
什么叫又!程闯像个被点着的炮仗,气得一蹦三尺高,我是放学了,放学了懂不懂!是我哥非要去接我,又在半路上被公司抓回来的!
杨爱棠勾起嘴角,你们放学也太早了。
程闯说:国内四点半才放学,已经很累了好不好!
杨爱棠说:我读高中的时候,都是六点半放学,吃一顿晚饭,七点半到十点还得晚自习。
程闯皱眉,你在哪儿读的高中?
杨爱棠说:你面试我呢?
哼。程闯摇了摇手指,煞有介事地说,学得太累,会影响发育。
杨爱棠终于忍不住笑了。今天始终缩头缩脑的心情,好像被程闯这几句话逗得探出来见了阳光,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伤春悲秋也很滑稽。
本来,只是谈个技术面的合作而已,就算这是程瞻的公司又怎样呢?
他这一笑起来,程闯就呆了呆,双手搭在天台栏杆的边沿,侧过头悄悄地瞥他。
那你,你不是北京人,他好像绞尽脑汁地在寻找话题,你怎么认识我哥的?
杨爱棠说:你哥只认识北京人吗?
程闯啧了一声,问你个话怎么就这么难。
杨爱棠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臂搭上栏杆,两脚踩着栏杆底下的砖块,我和你哥是校友。
哦。程闯说,你也是学计算机的?那你是程序员吗?哎呀会秃头的。
你哥怎么没秃?
他说他是高级软件工程师。
杨爱棠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他终于决定诚实一些。
我是学经管的。他说,我跟你哥校友聚会上认识的。
喔。程闯说,我哥是不是特装逼?
是啊。杨爱棠很有同感地点头。
四五年前的校友聚会上,刚毕业不久的程瞻已经是个至为冷漠而性感的行业精英模样那时候他们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说是天雷勾动地火也不为过。
他在那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们的恋爱会谈上四年之久。
程闯发现眼前人的表情有些幽深了,好像进入了某个他看不懂的领域。他不耐地踢了踢墙根,现在他在外面装够了,知道回家了,就天天接我放学,明明家里有司机
杨爱棠抬起眼,他回家了?
程闯摸摸脑袋,他就是盯着我回家,然后
程闯!安全门忽然被人打开,程瞻的声音传出来,走了,回去了!
看来我哥完事儿了。程闯望了一眼,回头笑道,你不是要找他吗?走呗。
杨爱棠都来不及和他解释自己根本不打算找程瞻,程闯已经跑过去把安全门拉了个大开,程瞻,你有个学经管的校友找你有事儿!
*
杨爱棠往风衣领口里缩了缩脖子,两手插在衣兜,朝安全门走来。他的背后就是大片大片高空黄昏的云。
程瞻的身形隐在安全门后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杨爱棠那副畏寒的模样,脑中却闪现出两周前的高层套间,那一把几乎是赤裸的身躯。他将目光移回到程闯身上,不要随便和人搭话。
程闯还来不及发作,杨爱棠却突然哼笑了一声,倒也不随便,我们已经算认识了,是吧程闯。
程闯点头。
程瞻却并不接这句话,只对杨爱棠说:周总他们谈完了,准备去吃个饭。
杨爱棠抬起眼帘,问:你也去吗?
程瞻为难地看了一眼程闯,抓了下头发,先转身往里走去。程闯好像觑着什么机会,跟在他后头忙不迭地说:程瞻,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你不可以。
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在下班了,杨爱棠这边的周总、高主管几个正等着他们,LeVent还留下了一个工程经理,是程瞻的直属上司。
周总看见程瞻就眉开眼笑的:小程,走吧?就去吃点儿便饭,聊一聊工作设想。
杨爱棠顿住了脚步。自家的老总,就算请程瞻吃饭,又为什么要和程瞻聊工作设想?他挖人墙脚呢?
周总又连忙招呼他:小杨过来过来,你和小程已经聊过了?不用我介绍了吧,高主管那边说,你们以前还是合租的室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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