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内共有大小寝殿十余座,每一座都单独配备一处露天浴池,上搭凉亭,四周垂下纱帘,在沐浴的同时还可呼吸竹林中的清香,充分放松身心。
夜雪渊泡在热水中,背靠着浴池边缘,内侍都自觉退去,氤氲的热气将纱帘之内蒸腾得朦胧一片。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舒适,还是在为之后即将面对的朝局担忧。
西南一战不过是个开始,他接下来首先要立郡建府,借此重新调整南境的行政分划,紧接着再废除总督一职,把地方上的职权收归中央。一桩一件,皆非易事,他还需要更多更坚实的助力。
夜雪焕在西北开了个好头,但各地情况各不相同,银阳、沿江和南境一带都远比西北复杂得多,何况重央也没有第二个如此威势的荣亲王。总督一职非废不可,温和的手段必然拿不下,可若不能一击即中,反而更加不好收拾。
虽说不破不立,但立永远比破要困难许多;拼死拼活打破了僵局,才发现这不过是变革的第一步,想要建立起新秩序,仍然任重道远、举步维艰。
正出神间,背后忽有微风拂过,似是纱帘掀起的细微动静。夜雪渊心中警兆陡生,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纤细的手臂环过他的颈项,熟悉的清冷香气扑鼻而来。
他轻舒了一口气,缓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是因为混杂在潺潺的流水声中,沙哑的嗓音竟显得格外温柔。
耳畔有人轻笑道:夫君凯旋归来,做妻子的不该来迎接么?
那就该光明正大在码头等着。夜雪渊握住了那对小臂,堂堂一国之后,这般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虽是在斥责,却又似乎隐有笑意。
若非如此夫君岂会如此高兴?
夜雪渊愣了愣,随即释然一笑。这种家中有人等候、偷偷给他惊喜的感觉,的确是让他挺高兴的。
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松开,这才让他有了转身的空间,看到了身后面带笑容的女子。
较之出征之前,玉恬的容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若是每日接触,兴许还看不出来,但时隔一年,夜雪渊便明显看出了差异,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便是你原来的容貌?
玉恬失笑道:岂敢真的露在人前。夫君若实在想看,我洗了妆便是。
她在池边伏身,伸手掬水,将脸上的化妆洗去。妆容之下却是一张巴掌大的鹅蛋小脸,樱唇窄鼻,细眉圆眼,与郁斐华截然不同,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仅凭化妆就装出郁斐华的模样来的。
夜雪渊甚至怔忡了一瞬,从未想过她竟会有一副如此温婉柔和的容貌,十足十的小家碧玉,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只要一笑,眼神流转,映着额上两点红砂,又似乎透出了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娇嫣。
天生尤物,莫过于此。
玉恬趁他愣神,倾身向前,直接扑入浴池之中。她明显早有预谋,身上只有一袭轻薄的浴衣,被水一浸,又湿又透,紧贴在身上,披散的青丝点缀着雪白的肌肤,敞开的衣襟勾勒出浅浅的沟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风光无限。
夜雪渊并不阻止她往自己怀里钻,双手抱住了她的后腰,嘴上却还道貌岸然:明日要斋戒。
明日斋戒,与今日何干?玉恬半眯着眼,唇边满是黠笑,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夫君来造孩子吧。
夜雪渊当然知道她的意图,但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愕然道:什么?
玉恬娇笑:当年还能说是为对抗刘家,可如今你已是皇帝,我若再不给你怀个龙种,朝中岂非要以为我真的生不出来,要急着给你选秀纳妃了。
夜雪渊隐约听出了一点焦躁和醋意,不禁莞尔:朕若不肯纳妃,他们就该说你心狭善妒、为后失德了。
谁说皇帝就非要后宫三千?玉恬不以为然,帝后恩爱、从一而终,不也是美谈一桩?
更何况玉恬凑得更近,水下的一双长腿直接跨到了夜雪渊腰上,笑得意味深长,夫君给荣亲王指下世子的时候不是说了么?皇后自己能生。
夜雪渊蹙眉道:你在朕身边放眼线?
岂需要我放眼线?玉恬嗤笑,眼神中讽意浓郁,陛下的这句话,也不知经过多少人的口、传进臣妾耳中多少次了。
夜雪渊了然,也跟着哂笑出声。他们这一代的皇族直到现在都没能出产下一代,而且似乎一个个都没这个意愿;先帝丧期已过,朝中许多人都有意提议选秀纳妃,只待夜雪渊归朝再正式奏请。夜雪渊把锦鳞送到夜雪焕那里,多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却不想朝中这些人如此心急,不过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也要拿去旁敲侧击地刺激玉恬。
嘴上说得轻蔑不屑,但想必她心里却是委屈得紧。
你不必理会。夜雪渊在她眉间轻吻了一下,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皇后,不需要勉强自己。
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和旁人分享丈夫,我的陛下。玉恬挑眉微笑,分明是那样温婉无害的样貌,却生生被她笑出了几分张狂的压迫感,臣妾眼里可容不得一粒沙子,纳进来一个,臣妾就弄死一个。陛下信不信?
夜雪渊摇头叹道:皇后这也委实太狠毒了。
她虽说得阴狠,带着一股子霸道的独占欲,可那些大胆悖逆的言论却让夜雪渊心中莫名悸动,仿佛他们之间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也不是需要以天下为己任的帝后,而是像寻常夫妻那般,恩爱缠绵,眼中只有彼此,容不得对方的不专一。
夫君就真的不想我为你生孩子?
不是陛下,而是夫君。
无论玉恬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让他无法拒绝、无法抵抗。这个女人就如同一剂致瘾的甜蛊,一旦沾上,欲罢不能。
玉恬的手在水下缓缓移动,也不知摸到了哪里,夜雪渊浑身一颤,双手蓦地收紧,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上,哑声道:不想我纳妃,那这开枝散叶的重任就要落到你一个人身上,你可想好了。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琉璃般的眸子里欲色渐浓。
玉恬噗嗤一笑,贴到他唇上细细舔舐,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不就是妻子应尽的职责么?
夜雪渊脑中一热,再也把持不住,翻身将她压在了浴池壁上。
第90章 阵曲
晚间御宴,不仅百官到场,从西南带回来的战败各国首脑也都要出席。
重央自有大国风范,不至于杀害战俘,但这些曾经的小国首脑今后的人生几乎都要在软禁中度过。夜雪渊甚至早已为他们选好了所谓的使馆地址,就在皇家猎场附近,戒备森严,四下里鲜有人烟。
使馆已在修建之中,光看图纸就知道极尽豪华,却终究只是个囚笼,要他们一辈子寄人篱下、遭人冷眼,被圈养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惨淡一生。
夜雪渊也算给他们留了几分体面,没有手铐脚镣地押着,但坐席都安排在百官之后,一个个垂头丧气,和阶下囚也没什么两样。尤其是颐国这个最大的战败国,云氏落魄,却也无人愿意千里迢迢前来受降,只把颐王四岁的幼子推了出来,让几个忠心的老臣带着,一路哭个没停。此时坐在席间,大抵是被仔细叮嘱过,虽然抽抽噎噎,却也不敢哭出声了,缩着脑袋,被陆续前来入席的重央官员当猴一样围观。
他虽然并无过错,但国战落败,他的姓氏就成了原罪。云氏造下的罪孽,只能由他来偿还。
百官依次入座,三位亲王也悉数到场。宁亲王身边有个北府世子,荣亲王身边带着他的小男宠,肃亲王则清心寡欲,简直就不食人间烟火;先帝驾崩之后,这些个亲王就越发肆无忌惮,不得不让一众老臣为皇室的未来感到担忧。
更令这些老臣难堪的是,如此重要场合,皇帝本人居然迟到了一个时辰之久,有可靠消息称他在浴池内宠幸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使女,还亲自抱回了寝殿,连脸都没让人看见,也不让内侍把人带走,自己藏在龙榻上,大有御宴之后还要再战一场的架势。
到了明日,这名使女就会被人意外发现居然是皇后娘娘,因为不堪相思,偷偷跑来行宫与皇帝私会;虽说有失体统,却足以说明帝后恩爱,也能算得是一桩无伤大雅的趣谈。
当然此时的夜雪渊还不知道自家皇后已经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所以也不知道场下诸多老臣都在心里骂他伤风败俗、骄奢淫逸,更不知道夜雪焕和夜雪薰已经交头接耳地讨论了半天并准确得出了此使女多半是皇嫂本人的结论;匆匆赶到前殿时还一脸的神清气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极佳,所以也不可能露出什么奇怪微妙的表情来惹他不快,人人心照不宣。
祝酒开宴之后,自然又是一堆例行公事般的歌功颂德。夜雪渊一律兵来将挡,不显厌烦,也并无得色,宠辱不惊得令人捉摸不透,帝王气度显露无遗。
匆忙登位的君王在这一年里成长了太多,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深藏在血脉中的、属于夜雪氏的天性;尤其是在压抑多年之后,他甚至表现得比他任何一个兄弟都要好战敢拼、果决从容,再无人能说他能力不足、难承大统。
席间有不少人试探西南战后的具体处置,夜雪渊都顾左右而言他,半点口风都不透露。下面的臣子问不出话,只能敬酒以掩尴尬,又不敢硬灌皇帝酒,于是他身旁的楚长越就遭了殃。作为本战首功的征西大将军,坐席本就离皇帝最近,皇帝无意举杯,自然就都顺势敬到他身上;可怜楚长越只那么点酒量,宴席才刚开场没多久就醉得东倒西歪。
好在夜雪渊还算有点良心,让人早早将他扶回去歇着,自己则不经意地与夜雪焕聊起了锦鳞之事。
当初赵英一案时,你曾报有皇族血脉牵扯其中,朝中都不以为然,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盏,轻叹道:我重央的孩童,竟让人如此糟蹋。
场中尽皆寂然。
真要论起来,西南一战的根由就在赵英这一案上;然而直到颐国国破,此案的真相才连同云雀的真面目一同浮出水面。
在红龄被捕之后,玉氏实际上就已经萌生退意,明里还在与刘家沆瀣一气,做着各种挣扎和掩饰,暗地里却有大量核心成员转移到了西域和海外,就连宫变时送来的青冥蝶也不过是转移视线的幌子。
玉恬后来仔细研究过那些蓝蝶的尸体,发现都是虚惊一场,即便当日蓝祈不在场,这些不完全的青冥蝶最多也就只有一个时辰的寿命,连东宫都飞不出去,威慑的作用大于实际伤害。谢子芳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知道前途已毁,痴心妄想要拉着全天下给自己陪葬;但玉氏显然足够理智,所谓同归于尽也不过是利用了此人的疯狂给自己打掩护,和刘霆保下刘家血脉的手法异曲同工。
玉恬回头再想,也觉得当时有失冷静;且不说殉蛊的炼制之法早已失传,就算玉氏之中真有神人能够再现殉蛊,把这种凶残又不可控的东西放出去为祸人间,对玉氏也并无半点好处。
说白了,那些老东西就是知她叛变,才会故弄玄虚,连她也一起利用了。
前朝凤氏千年底蕴,绝不止颐国一处藏身之所,赶尽杀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夜雪渊也不想把时间和资源浪费在短期之内不会有任何威胁的人身上。他先是公布了心部内阁里搜到的刘家与云雀勾结的证据,而后又公开了云雀偏院里的惨状,这才算是彻底结了赵英私贩人口、刘家勾结外贼这两桩惊天大案。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原本对于朝中的大多数人而言,这只是重央向颐国发难的借口,这些孩童究竟是死还是活并不重要,但谁也不曾想到真相竟会残酷至此。当那片人间地狱真正展现在世人眼前时,没有人能不动容、不唏嘘;云雀顶尖的盛名竟是用无数鲜血和白骨堆就而成,其幕后之人自然罪孽深重、罄竹难书,但稚子何辜。
夜雪渊亲自给赵英判下了凌迟之刑,并如是评价:孩童乃国之未来所在,如此戕害我重央孩童,无异于乱世祸国,万死难赎。
待到秋后,赵英就会被押送到西南,在那处夺走了无数孩童性命的偏院之内,被生生剜下一千八百刀,受尽苦痛、流尽鲜血之后,才能被允许死去。
诚然赵英也不过只是这条罪恶链中不上不下的一环,但整条链子是从他开始被揪出来的,他自然也就首当其冲。
凌迟之刑虽一直存在于重央律法之中,但自开朝以来,还是第一次真正实施。这判决极狠极毒,却也算得是给那些枉死的孩童一点告慰。
而唯一在那片修罗场中幸存下来的,就是如今尚未正式入籍的荣亲王世子。
自小就有这等经历,将来若非将相,必为鬼神。
荣亲王已是当之无愧的战神,若真要让他把这过继来的世子培养起来,皇室的尊威必将迎来又一个巅峰,不得不让朝中惶恐。更可怕的是过继这种趋势,一个北府一个荣府都选择了过继,皇帝还一力支持,再联系皇后久无孕信,很难说他是不是在为自己做些什么铺垫。
这一代的朝臣也实在是呕心沥血,既恐皇权过度膨胀,又恐皇室血脉衰微,每日都有操不尽的心。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夜雪焕轻笑,臣弟自会将锦鳞培养成才,日后守我重央山河。
名字取得不错。夜雪渊点头,择日带他去太常寺,把礼制流程学一学,去祖庙祭过,再带进宫来受封入籍就是。早日办妥了,也好早日送去太学府,莫耽误了课业。
夜雪焕应了,两人遥遥举杯,各自饮尽。
宴席过半,便要有些助兴的歌舞表演。只是表演者却并非寻常歌伎舞姬,而是些有头有脸的各家千金;演出的也不是什么莺歌燕舞,而是些诗词歌赋、琴笛笙箫。一时间,宴厅之内阳春白雪,好不风雅。
这是礼部的刻意安排,其意图昭然若揭。夜雪渊刚抱过自家皇后,身心餍足,端的是心如止水、面无波澜。座下群臣见皇帝毫无反应,心里就凉了半截,又不好叫停;可怜一群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尴不尬地接连下场,在皇帝眼里恐怕和街头卖艺也没什么两样。
夜雪薰实在觉得无聊,对这些名为献艺实为献媚的表演毫无兴趣,起身笑道:皇兄凯旋回朝,听这些靡靡之音也不太合适,不若让臣弟给皇兄献上一曲吧。
夜雪渊会意,欣然点头。
群臣欲哭无泪,纷纷在心里骂夜雪薰,自己不顾皇家体面、整日里和边王世子厮混也就罢了,还要阻碍皇帝的好事。但皇帝都点了头了,也无人敢反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抢风头。
夜雪薰来仙宁迎驾,自然不可能带着自己的琴,还是从先前的表演者那里借了一把,给他送到了坐席上。
姑娘家的琴,弦都调得偏松,他还特地让人拿了工具来,将弦紧了紧,每一根都仔细试了音,这才对夜雪渊笑道:臣弟献丑了。
他所弹的这一曲名为《别阵》,是一首古战曲,谱面极为复杂,寻常人难以流畅演奏,是以流传不广,但懂琴之人自然都知此曲的妙处所在。
虽是战曲,却以情爱为主调,起调悠扬舒缓,是情人在阵前互祝平安,眷恋中带着深沉的决意。很快又低沉下去,主旋律里混杂进了些细微的挑弦之音,听起来有些微妙的不和谐,好似战场诡谲,两人在四伏的危机中周旋求生,各自为战,情思相连。随后曲调便一路转高转急,逐渐开始激越昂扬,每一个音都变得铿锵有力,在整个穹顶宴厅之中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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