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帝临
元隆二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晚,到了二月初,东风依旧未至,地上也只有一层蔫蔫黄黄的草皮,看上去颇为落寞。
北境与南境迥然不同,虽然春寒料峭,但阳光极好,不似南境那样多云多雨。白婠婠这个南方人总算活了过来,挑了个晴风朗日的好天气,准备跟莫染回慕春城。
楚长越要先回西南复命,两人在城外长亭依依惜别,你侬我侬的模样看得莫染直起鸡皮疙瘩。
这都比不过他家莫小米没出息,临上马车了还抱着锦鳞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拽都拽不下来;听说锦鳞开春要去丹麓,非要莫染答应了也带他去才总算消停。
锦鳞也很不舍,他从前认识的同龄人都只能各自为生,彼此间毫无情分可言,哪有像小米这样爱哭又爱笑、整日黏着他喊哥哥的。
他心里喜欢小米,但当然不可能也这般胡搅蛮缠不愿分离,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腰带上扯了一颗南珠下来,放在了小米手心里。
夜雪焕看得好笑,古人有明珠照月的说法,以月比心,相赠明珠便是极重的心意。也不知锦鳞是从哪里学来的招数,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撩,以后必然前途无量。
小米虽不知其中含义,但显然十分高兴,都顾不得擦一擦眼泪,抓在手里不知该放在哪里好。夜雪焕让下人找了只小香囊来,给他装好了挂在胸前,一边循循善诱:小米,哥哥送了你礼物,你是不是也该还他一个?
小米觉得有道理,但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以送的,左思右想,突然一把勾住锦鳞的脖子,在他嘴上重重地吧唧了一口。
在场一干大人全看呆了。
小爹爹说了,这叫初吻,是很珍贵的东西,要送给最喜欢的人才行的。小米仰起头,一脸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自豪,小米最喜欢小鱼哥哥了。
夜雪焕叹为观止,他平日里就算再厚颜无耻,与蓝祈亲热时也总要避着点小孩子;夜雪薰倒好,什么都不忌讳,这种事也能正儿八经地教。再这么下去,小米怕是能比他本人还祸国殃民。
莫染额头上青筋突起,忍无可忍地拎起小米的后衣领,直接扔进了车里,碰地一声甩上了车门。
小米还不死心,踮着脚扒着车窗,勉强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墨蓝色大眼睛,大声宣布:小爹爹还说了,被小米亲过就不能再给别人亲了!不然就是臭流氓、负心汉!
莫、寒!
莫染后槽牙都磨得咯咯作响,狠狠在车厢壁上踹了一脚,险些把那沉重的黑漆马车踹翻过去。小米听他连名带姓地喊那个鲜少被提及的大名,知道离挨揍不远了,还不忘对锦鳞抛了个小媚眼,然后赶紧缩了回车里,再也不敢露头了。
锦鳞呆若木鸡,还没从被强吻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莫名其妙宣示了所有权,整个人还是懵的,脸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从耳根到脖子都烧得滚烫滚烫,半点不见平时沉稳早慧的模样。
莫染恨恨骂道:你脸红什么!他才三岁!你想都别想!
锦鳞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扯着夜雪焕的衣摆,往他身后缩了缩。
夜雪焕摸了摸他的发顶,凉飕飕地对莫染道:怎么,你儿子占了我儿子便宜,还要我儿子给你道歉不成?
那还不是你儿子先图谋不轨!莫染呸了一声,好端端的送什么南珠?
夜雪焕嗤道:小人之心。南珠有何不妥,也不想想你儿子送的是什么。
莫染气到口不择言:那还不是你弟弟教的!
夜雪焕讥笑道:莫世子,夫纲不振可怪不得娘家人啊。
莫染又开始撸袖子:你我之间终有一战
白婠婠听见这头又吵了起来,赶紧拉着楚长越来看热闹,蓝祈轻描淡写地给她解释:不过是在比谁更护短罢了。
楚长越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完全不想理会,推着白婠婠的肩膀,让她赶紧上车,莫耽误了行程。
锦鳞不知这两人的德性,还以为自己真的闯了祸,拉了拉蓝祈的袖子,不确定地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蓝祈淡淡答道,不过是心急了些。以后记得养肥了再吃。
锦鳞一脸茫然。
楚长越:
有些人,天生不适合教养孩子。
到了三月中旬,大军班师回朝。这比预计稍晚了些,夜雪焕和莫染都已经回了丹麓,大军却还在路上。
夜雪焕虽然可以免召入城,但毕竟是封王之后第一次返都,总还是要做做样子,于是先在卫城仙宁落脚,等候圣驾。
刚到仙宁的第二日,南宫秀人就跑来控诉蓝祈:你说好来看我冠礼的!
小少爷似乎拔高了些,又加了冠,本该是个成人了,可那副噘嘴瞪眼的小模样实在太过娇俏玲珑,脑后的长流苏晃得直起劲,一点不注意所谓的仪态,咋咋呼呼的,倒像是永远长不大一般。
看着那张幽怨又委屈的脸,蓝祈着实有几分内疚,却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来为自己辩解,只好老实认错:抱歉。
南宫秀人继续控诉:不来冠礼就算了,整整一年!你一封信都没给我!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蓝祈并不想承认自己是真忘了,一脸诚恳道:我只是没空。
你有什么好忙的!南宫秀人悲愤道,你难道不该像个大少奶奶一样诸事不问养尊处优吗!肯定是三哥欺负你,还不让你告诉我!
蓝祈:
小少爷还在忿忿不平地抱怨,夜雪焕从他背后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襟。
你又想上树了是不是?
夜雪焕当然不会真的再把他挂到树上,但挂树实在是小少爷的一道童年阴影,只要一听到就老实了,也不敢再胡乱编排夜雪焕了,兴冲冲地拉着蓝祈逛仙宁。
仙宁是丹麓的卫城,占地虽小,但因为临江,城内水道发达,享乐的去处比丹麓还多,其中有不少都是南宫家的产业,小少爷自然轻车熟路。
此时正值盛春,凤洄江沿岸风光正好,正是踏春赏景的好时节;南宫家又家风严谨,茶馆酒楼都由得小少爷吃喝,但花天酒地之所一律不许他进出,所以夜雪焕一贯放心,由得他把蓝祈和锦鳞都带出去,自己则着手为西南立府一事做些必要的铺垫和造势。
夜雪焕要摆架子不进城,莫染这个边王世子反而不用那么讲究,一早就到了丹麓。他此行可谓真正的拖家带口,除了小米和白婠婠,还带着一个年幼的胞妹莫妍妍。
延北王妃喜欢孩子,但当年产下莫染之后一直身体亏虚,久无孕信,调理多年,最后还寻了一剂偏方,这才终于又得了一对龙凤胎姐弟,今年不过十三岁。二世子莫煊今秋要从太学府结业,莫染又为了皇陵一事要一直留在丹麓,莫妍妍就吵着要一起跟去,要看弟弟,看大嫂,还要看未来表姐夫。
相比起莫染当年的光辉形象,这对姐弟可以说是相当乖巧听话。莫煊在太学府的课业十分出色,太傅大人屡有赞赏;莫妍妍也算是个远近闻名的小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给北府长脸。但这小姑娘讨厌就讨厌在话特别多,求知欲又特别重,没人理她也能自言自语地叨叨半天,逮着人陪她说话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房中秘事,只要是她不懂的,就非要问个明白。当年还不到十岁时就面不红气不喘地偷看了夜雪薰的整箱珍藏,不懂之处还做了详细的笔记,一条一条拿去问莫染,差点没把莫染逼疯。
此事给莫染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见了她就头皮发麻;夜雪薰这个向来没皮没脸的也觉良心有愧,从此再没在莫染房里藏过小绘本。
这还只是莫小郡主十三年人生里非常不起眼的一件小事,整个北府上上下下,也不知多少人被她问哭过。延北王夫妇很多时候也不胜其烦,此次一听她想去丹麓,十分爽快地把她丢给了莫染,图个家里清净。
莫染心里老大不情愿,小米如今倒是好对付,一句再闹你锦鳞哥哥不喜欢你了就能让他老实;莫妍妍却是个孜孜不倦的主,唬不住也骗不了,若是所给的回答不能让她满意,她能追问到天荒地老。但这烫手山芋也总要有人来接,遂很是无耻地拿小米当借口,说小孩子事多麻烦,让莫妍妍去和白婠婠坐一架车。
白婠婠不知有诈,起初还很乐于和这个小表妹夸耀她的未来表姐夫,然而越到后来话题就偏得越离谱,什么表姐和姐夫行房了吗大哥和大嫂早都行过了为何表姐不行为何两个男人可以女人就不行。
小郡主生得更像母亲,红发靛眸,五官深邃,水灵灵的一个美人胚子,然而表情却过于老成,泰然自若地口吐虎狼之辞,生生破坏了那股子还未长开的异域风情。
白婠婠崩溃道:你为什么总要问这种问题!
莫妍妍苦恼地叹了口气:因为我不知道,书里没写。
白婠婠更崩溃了:这种事有什么好知道的!
莫妍妍一本正经地答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更想知道。
白婠婠彻底认输,抵达丹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夜雪薰给她联系了某个无良书商,买了三大箱这样那样的绘本话本,供她自己钻研。
莫染佯作不知,整日里也不回莫府,与夜雪薰在宁亲王府里胡天胡地;白婠婠初来丹麓,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把莫妍妍一个人扔在莫府,徜徉在刚刚打开的新世界里不可自拔。莫煊听闻兄姐都来了丹麓,巴巴地告假回家,结果发现家里没一个人有空理他,又悻又恼,于是怒回太学府。
然而很不巧的是,皇帝不日即将归朝,太学府没过几日就放了休沐,让他们各自回家收拾门面,准备迎驾。莫煊黑着脸回去,又发现自家大哥大嫂在闹矛盾,从宁王府吵回了莫府,一个亲姐一个表姐明哲保身视而不见,心中直觉凄凉。
莫染和夜雪薰这矛盾已经闹了好几日,原因是夜雪薰死活不愿回北境。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早已暖风拂面,若再不回北境,怕是五月里热毒就要发作。夜雪薰多少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没有妄图跟去南荒开皇陵,但却坚持要在丹麓等候消息。
莫染觉得完全没必要,何况夜雪薰自出事以来就没在丹麓度过夏季,在北岭雪境中尚且会灼伤脏腑,若要强行留在丹麓,后果不堪设想。夜雪薰使尽浑身解数,软磨硬泡了数日,莫染也不肯松口,无奈只好又把蓝祈卖了,腆着脸再去向他讨一点血。
他的热毒十分奇特,毒种植根于血液之中,即便蓝祈的血能削弱毒素,只要毒种还在,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会恢复原样。这也是当初蓝祈拒绝南宫雅瑜的原因,且不说契蛊对夜雪薰本就作用有限,哪怕他是契主本人,只怕也要全身换血才能根治,那么一点血也不过能解一解燃眉之急,让他一整个夏季在丹麓不至于太难熬。
虽是自己亲口说的下不为例,但夜雪薰实在心情急切。北境到底不比丹麓,消息通得慢;何况开皇陵之前还有诸多准备,都与他息息相关,他无法就这样一走了之,躲在北境慢慢等消息。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若热毒发作得厉害,蓝祈必然还会再次放血救他,这人情只会越欠越多,但眼下也暂时顾不得了。
蓝祈倒是不在意这点血,莫染却将信将疑,再三追问;夜雪焕被他问得烦,也就简单解释了契蛊之事。
莫染听完后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到如今才知道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单纯的情爱关系,而是连性命都绑在一起。夜雪薰隐隐觉得皇陵之事没那么简单,私下里拉着夜雪焕问了一回,却并未得到明确的回答。他无法深问,只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于是更坚定了要留在丹麓的决心。
又过几日,御驾终于归朝。
大军暂时还在凤洄江南岸驻扎,夜雪渊先带着亲兵渡江,战船划破江面,两岸百姓叩拜,山呼万岁,声浪震天。
夜雪渊负手立于船头,金甲红披,宽肩长腿,迎着烈阳江风,帝王之气浑然天成。
一旦经历过战场,对生死有了新的体悟,自然也就更加能懂得帝冕的沉重。以战养性,这是重央历任君王都信奉并恪守的一条准则先帝除外。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战功的君王,先帝实在让编撰其生平传记的史官犯愁。他在位三十年,重央繁荣昌盛,未有乱象;可若真要细数功绩,又实在乏善可陈。最后只能写了满纸空话,被夜雪权打回去了一遍又一遍,至今都没能定稿。
如今过去了一年多,一些油滑的老贵族们都看得出新帝和几个亲王的态度,慢慢就流传出了许多不经意的感慨,说早在太学府时期,殷太傅就曾评价先帝智谋有余而器量不足,以天地万物为棋子,自己立于风云之外,差了些血性和胆气,必然招致人心背离,果然一语成谶。
殷简知对此不置可否,但对于先帝,他也的确颇有微词。
而今夜雪渊却似乎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刚登基就御驾亲征,还有风声说他要不惜代价将西南纳入版图;夜雪焕刚到封地就撤了西北总督,就连夜雪权代政时也与平日里判若两人,说一不二。
这一代的皇族刚刚掌权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不得不让百官心惊,恐重央即将进入一个皇权独大、穷兵黩武的时代。
战船靠岸,夜雪渊缓步下船,唇边略带微笑,目光却似风雪凛冽,眉心的剑纹凌厉如雷霆,竟都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
按重央制,君王征伐归朝时,不可将兵戈之气带入国都,所以要先在卫城行宫里沐浴斋戒,洗去一身杀气血气,方能回都接受万民朝拜。
丹麓共有三座卫城,以掎角之势拱卫国都,但临江的只有仙宁一处。
夜雪焕和夜雪薰作为当朝亲王,领着百官在码头迎接。夜雪权行动不便,已在行宫之内等候,准备晚间的御宴。
夜雪渊步下战船,沉重的军靴将码头的木制廊桥踏得嘎吱作响。他身后跟着金吾卫总领杨连宇和征西大将军楚长越,皆是一身铠甲披挂,一左一右,更显得气势磅礴。
群臣如潮水般伏地跪拜,齐齐高呼:恭迎陛下凯旋!
众卿平身。
夜雪渊的声音有些低哑,长途跋涉,难掩疲惫。
夜雪焕上前,轻声道:皇兄一路辛苦。
夜雪薰在他旁边,也跟着微笑道:皇兄辛苦。
夜雪渊深深看了他二人一眼,听了一路大获全胜、凯旋归来的奉承,到头来竟还是这辛苦二字最让他宽慰。
百官依次起身,自发分成两排,中间让出一条路来,通向码头外的帝辇。
皇帝凯旋回朝,自然要巡游,路线早已规划妥当,百姓都在城中翘首以盼;但毕竟是皇帝,冒不起险,就算是想让民众看一看身披金甲的威武模样,也只能坐在车辇里,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帘,露出一圈模糊的轮廓,供百姓瞻仰。
夜雪渊上了帝辇,魏俨领着羽林军护卫左右,当先离开码头,后面百官跟随,场面蔚为壮观。
到达行宫时已近黄昏,晚上还要大摆御宴,只能抓紧时间洗浴更衣。
仙宁行宫依着江堤而建,地势是城中最高,一边可观仙宁街景,另一边可闻江潮拍岸;前方的穹顶大殿可供数百人宴饮,后方的寝宫则被大片竹林围绕,另成天地,静谧幽深。宴时极尽欢畅,喧嚣过后则可安享山水,动静皆宜,颇得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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