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劲在辖内颐指气使惯了,脾气急莽,喜欢仗势欺人,甚至隐约都不把夜雪焕放在眼里,实则无甚心机。而余岩却似乎是个通透人物,沉得住气。
蓝祈心里有了计较,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莽山郡和南丘郡亦无郡督,由南北两府直接管辖,立朝以来便是如此,崔总督更不至于去抢隔壁沧珠郡督的饭碗。王爷只是不想让制度埋没了人才,这并非裁官,而是调任。二位大人有何想法,都可以提。
崔劲怒不可遏,三品大员调任这等大事,夜雪焕不亲自处理,反而让一个内室里的男宠来接洽,分明是在给他施下马威,当即冷笑道:说得倒是好听。王爷想要独揽大权,本官自卸任回家便是,也好过调任别处,让人当做一条被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
他话说得极重,其实是以退为进,以辞官威胁,以为能唬住蓝祈,至少也拖到夜雪焕回来再说;哪知蓝祈却平静地点了点头,提笔在面前的空折子上写了几句,一旁的高迁从锦盒里捧出那枚墨玉亲王大印,蘸好红泥递过去,等蓝祈在折子上盖过后,又恭谨地捧回盒中。
蓝祈吹了吹墨迹,将折子收到一边,又拿起另一本,问余岩道:崔总督自愿辞官,余大人呢?想往何处高就?
崔劲一张脸顿时涨到发紫,怒喝道:我就算辞官,也该亲自向朝廷递交辞书,何时轮得到你一个下贱的男宠来替本官做主!你自作主张盖了大印又如何,本官堂堂三品大员,就算是亲王也无权说裁就裁!王爷可以宠你纵你,可朝廷自会为本官做主!
蓝祈淡淡道:早在庆化年间,卢相便屡有提及,总督一职实是冗官,但碍于形势,一直不曾动议改制。如今陛下身先士卒,刚登基便御驾亲征;我荣亲王府亦当做出表率,为元隆新历吹一吹新风,推一推官制改革,想必陛下和卢相都会乐见其成。
崔劲怫然道:官制改革?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说改就改?他夜雪焕怎么不直接篡
话未说完,蓝祈眼中寒芒一闪。
下一刻,崔劲就被一群玄蜂侍卫按在了地上;高迁如鬼魅一般到了他身前,甩手就是两记耳光。
边地莽夫,不知敬畏。高迁轻抚着自己的掌心,语气阴柔而森冷,王爷的名讳,岂是能从你这张狗嘴里吐出来的。
崔劲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旁嗡嗡作响,脸上两个巴掌印高高肿起,垂着脑袋哼了两声,话都说不出来。
区区一个从三品的西北总督,也敢口出狂言。蓝祈单手托腮,居高临下地望着崔劲,你方才想说什么,不若说出来试试。
崔劲挨了两巴掌,本已怒极;可待迎上了蓝祈那双漆黑幽沉的眸子,却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回想起自己方才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言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竟都发起抖来。
若当真把未说完的那个词说出了口,怕是就要直接血溅当场了。
诽谤皇族,死罪。蓝祈面无表情地说道,拖去晴市口,先杖五十示众,待王爷回来再行发落。
崔静难以置信道:你竟敢动私刑?!还有没有王法?!
蓝祈道:我家王爷是此地封王,自然便是王法。你对他不敬,便是犯法。
崔劲哑口无言,被侍卫架起手臂往外拖,终于慌了,拼命挣扎,破口大骂:小杂种,狗仗人势你欺人太甚!我不会放过你的!
吠得倒是挺欢。蓝祈挑着眉梢,甚至还浅浅地笑了笑,有本事你咬我啊。
崔劲怄得快要吐血,直到被拖出了门外,凄厉的叫喊依旧回响不绝。
余岩全程一言不发,背后已被冷汗浸透,连腿都有些发软了。
边境小民,未见识过真正的天威,直到堂堂西北总督都被无情地拖走,他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压倒性的恐怖。
荣亲王是个真正的皇族,他的侍卫是真正的禁军,绝非地方富户豢养的黑帮打手所能比拟;高迁这老太监看着和善,却也是真正深藏不露的大内高手,无论是方才移动的身形还是出手的那两耳光都可见端倪;就连他的家宠都不是什么乖巧的小猫,而是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虎豹。
这才不过是冰山一角,他在朝中尚有无数拥戴,在边关亦有千军万马。
夜雪焕根本不是要针对崔劲一人,更不屑于打压崔吴两家这样的乡下土财主,他不过是要借此杀鸡儆猴,让所有人懂得敬畏,懂得皇权天威的不可侵犯。
废除总督一职,意味着郡督一级要直接对中央负责,实际上是一定程度的集权化。无论是夜雪渊还是夜雪焕,对于先帝的做派都深恶痛绝,并且深受其害;在当权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将权力收归中央,不再让权臣当道。
一次性撤去所有总督显然不现实,但夜雪焕给夜雪渊送出了一个信号,愿意从自己的封地上开始改革,让全天下看到皇族的态度。所以无论崔劲服软还是不服软,他都一定会被裁官,朝廷也一定不会为他做主。
余岩不需要懂这背后的理由,但他看得出来,夜雪焕让蓝祈先回来放出征地的消息,实际上是在放线钓鱼,引他们前来挑衅;征地本身亦是试探,他并非强征,而是给了分利,就是要他们自己选择要么做王府的狗,吃王府施舍的剩饭,要么就做一条死狗。
又或者说,他们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蓝祈都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了崔劲自己上赶着做了那条死狗,而他余岩就只能做那条为王府效忠卖命的狗。
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活着,好把今日在王府中感受到的恐惧和威压散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看到对荣亲王不敬的下场。
这里是皇帝赐给荣亲王的封地,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荣亲王的,他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想要谁做狗,谁就必须做狗。
夜雪氏是天下之主,再强势的地头蛇,在皇族眼中,也不过都是一群狗。
蓝:没有人能在我家王爷的地盘上装X。
第85章 鱼龙(上)
崔劲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逐渐远去,蓝祈的目光又转到了余岩身上,余大人
余岩忍不住双膝一软,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可想好要去何处高就?
同样的内容,同样的语气,可在余岩耳中,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含义蓝祈分明就是在问他,是要死还是要活?
余岩吞了吞口水,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颤声答道:下官不才,愿意听从王爷的安排。
他与崔劲分别背靠崔吴两家,虽是一起做着某些鱼肉乡里、贪赃枉法的勾当,但在利益分配上不可能完全没有冲突。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崔劲又是这么个嚣张狂妄的性子,帮着崔家独占了大部分资源,在临戈郡上呼风唤雨,只是因为沧珠郡还有个姚家才没伸手过去。
余岩对他积怨已久,但敢怒不敢言;他知蓝祈必不是个省油的灯,所以一直不曾表态,冷眼旁观崔劲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可看到的却是一场不见血的屠杀。
蓝祈不过是象征性地先礼后兵了一番,实际上根本就没想过要讲道理。他们从前是如何用权和钱来欺压百姓,王府如今就如何欺压他们;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这五十杖打下去,崔劲能不能活命都还是两说,拖去晴市口示众也是在做给崔家看王府的屠刀已经架好了,不怕死就尽管来。
虽然他与崔家无甚情分可言,但事已至此,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余大人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我也不瞒你。蓝祈和颜悦色地说道,崔家曾经得罪过王爷的亲信,这五十杖虽是责他大不敬,但终究有公报私仇之嫌,说出去有损我家王爷清誉。
余岩差点哭了,这种事原本没人知道,却非要特地告诉他,分明就是在警告他,日后若有谣传说荣亲王此番是公报私仇,那就是他余岩传出去的;他不仅不能说出真相,还要注意舆论导向,宣扬是崔劲自己多行不义,彻彻底底地给王府做狗。
崔劲强硬惯了,但余岩不同。他原本就在崔家的欺压之下,如今不过是换成王府来压,无甚本质上的区别。何况王府也不可能真的完全不扶植本地势力,崔家得罪过夜雪焕,必死无疑;只要他和吴家乖乖听话,至少还能跟着王府吃点肉。
下官明白。
蓝祈无官无爵,余岩却口称下官,显然是已经服软妥协了。
蓝祈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王爷尚有边关军务,郡上的事难免力有不逮。余大人若还愿意为临戈郡的百姓谋福,这郡督一职便暂且留着。
余岩忙道:下官自然愿意为王爷分忧。
蓝祈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征地一事,就要劳烦余大人多费心了。
余岩只能咬牙答应。
蓝祈这才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余岩道:余大人今日来找我,有何要事?
下官无甚要事。余岩僵硬答道,就是想拜会一下蓝少爷。
若非是珍惜自己的小命,他现在也很想指着蓝祈的鼻子大骂一句欺人太甚!
蓝祈心中暗笑,却也知道鞭子不能抽得太狠,否则日后再要发糖也无用,当即温言道:余大人有心了。既无要事,那便烦请余大人去晴市口替我监督行刑吧。
余岩无话可说,拱拱手踉踉跄跄地走了。
高迁笑道:小少爷今日下手颇狠。
毕竟是路遥拜托我的事。蓝祈哼了一声,童统领跟着王爷出生入死,总不能让他平白受委屈。
他叹了口气,不过是些土霸乡绅,欺软怕硬,无甚趣味。
高迁了然一笑,蓝祈在丹麓城里陪着夜雪焕斡旋于各种王公贵胄之间,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暗藏杀机,如今却要纡尊降贵来和这些地方上的小官小民玩手段,也的确是无趣了些。
他想起去年九月间初见蓝祈时的模样,时常都在为丹麓的诡谲形势担惊受怕,如今却已是锋芒毕露,当真是被夜雪焕带坏了不少。
蓝祈提笔又写了张字笺,妥帖地折好,交给高迁:发去亟雷关让王爷早些回来。
夜雪焕回到千鸣城时,征地事宜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推进,由吴家带头,大小富户纷纷向官衙上缴房契地契,散户们也陆续前来登记,商会亦在筹建之中。
蓝祈此次下手的确狠,把崔劲拖去杖刑示众不说,行刑前还让人当众宣读罪状,说他胆敢直呼王爷名讳、侮辱王爷清誉,其罪当诛;但念其多年为官有功,杖刑五十,以儆效尤。
晴市本就是全城最热闹之处,即便当日大雨,还是有无数人撑着伞来围观;崔劲被绑在长木凳上,羞愤欲绝,一开始还能指天骂地,几杖下去就闷了声,打到三十余杖时就已经没了反应,而行刑的两名侍卫却无动于衷地打完了整整五十杖,最后把人拖下去时只剩了一口气,整个腰臀一片都已经变了形。这还是侍卫们捏着分寸,虽然留了他一条命,但人基本上已经废了。
围观的百姓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痛斥崔劲是个贪官污吏,王府这是替天行道;打到后来却全都被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吓得噤若寒蝉,偌大的闹市口,只剩下淅沥的雨声和刑杖拍肉的闷响,每一杖下去都血水飞溅,被大雨冲得满地脏污。
荣亲王在百姓心中一直都是个沙场迎敌、守土开疆的战神,光耀万丈、人心所向;但过了这一遭,所有人才开始意识到他的另一重身份他是这块土地上的封王,只守护臣服于他的官民,所有胆敢冒犯他尊威的都是敌人,都会受到他的惩罚。
余岩和王扬维都在围观的人群里,余岩自是看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王扬维更是毛骨悚然,终于理解了路遥那些不着边际的评价的确不是在开玩笑,而夜雪焕之前让蓝祈别做太过也的确不是随口说说。
这个会软绵绵地与夜雪焕当街亲吻的小少年,其实早已在皇城的权贵圈里混出了一身戾气。
王扬维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只井底之蛙,在皇城里混过的不光是蓝祈,还有童玄,还有路遥,他们是否也同样有着如此残酷无情的一面?是否只在面对善意之时才和颜悦色,可一旦受到威胁,就会疯狂反击?
若非如此,他们如何在暗潮涌动的皇城里生存?
虽然心有戚戚,但他依旧生出了些钦佩来;这才是真正能够立于顶端之人,手握重权却不滥权,不会让旁人损害自己一毫,亦不会被私利蒙蔽了双眼。像崔劲那样只会以权谋私之人,终究上不了台面。
崔家本还想在城中散布谣言,诋毁王府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然而蓝祈就是谍报人员出身,哪能不知民间风评的重要性,早一步就做下了布置,满城都是乔装的玄蜂暗卫,见有人嘴碎就拖去暗巷里一顿好打。而学乖了的吴家则兢兢业业地宣传和筹备商会,王府也出台了一系列惠民政策,降地租、涨薪钱,增建书塾、减免束脩,鼓励孩童读书习字。几日下来,城里传的都是王府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的美名,晴市口的一场行刑早就被人抛诸脑后。
崔家见势不妙,还要垂死挣扎,暗中调集上百打手,想要大闹一场,被王府的眼线提前察觉,还没能闹出点火花来就被轰轰烈烈地镇压。闹事者多是些不学无术的地痞无赖,被抓进军营受了点刑,立时就把崔家供了出来,于是玄蜂全军又浩浩荡荡地杀进崔家,名正言顺地抄家逮人,所有家产一律充公。同时又八百里加急递了折子回丹麓,西北总督这个职位也很快就正式宣告废除。
千鸣城里最大的地头蛇就这样轻易地被连根拔起,让人心生感慨之余,又不免要为王府的雷厉风行喝一声彩。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不能为百姓所知之事,比如夜雪焕回来听完余岩和王扬维的汇报,只冷笑了一声:崔劲还敢骂蓝儿?舌头不用留了。
两人半晌无语,原本就已经半身不遂、全家充军了,还要再强行加条罪名,果真是纵妻行凶、欺人太甚、令人发指。
再比如蓝祈还给路遥去了封信,告知了崔家的末路。路遥八百里加急回复了五个字:爱你么么哒。
蓝祈还在琢磨这么么哒是个什么暗语,就被夜雪焕微笑着揉成一团扔了。
虽是征了地、建了商会,但王府显然不可能亲自打理,大部分都由余岩和吴家代管,王扬维从旁监督。
看似放任,实则遍地都是眼线,吓得余岩根本不敢再动任何小心思,老老实实按着规矩办事,隔三差五还要来请示汇报。夜雪焕也不苛待他,做得好便予以嘉奖,连带着吴家都获得了许多资源,取代崔家成了千鸣城第一富户,跟着王府闷声发大财,渐渐也便彻底拜服,一心为王府效命。
夜雪焕在千鸣城里一番牛刀小试,收效极佳,一时却也没想着再往其余各城征地。一是过犹不及,不可操之过急,二则也没这个闲心思。西北总督一撤,朝中便敏锐察觉到了某些风向,尤其是西南一带,没了刘家做靠山,云水关外又在征战,更是人心惶惶。
夜雪权和卢秋延一道推了几条新政,明显加强了对整个南境的管控力度,夜雪焕便在西北遥遥响应;从皇帝到亲王,无一不在展现着这一代皇族的强硬态度,实权被不动声色地一日日收归中央,无论楚家还是南宫家,都识趣地偃旗息鼓又或者说,在蛰伏着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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