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绿罗亦有愧疚,且不同于对夜雪薰的愧疚;夜雪薰的热毒到底是齐晟光欠下的债,但绿罗至今为止的命运却是他向楚后求来的。虽是脱离了罪奴的身份,但终生困于灵宫之内,也未必就比为奴好上多少。
如果可以,他希望绿罗也能像个寻常女子一样,有寻常的家庭,住寻常的民巷,每日里柴米油盐、灶火炊烟,夫妻相敬、邻里和睦,不必有多富裕奢侈,只需要平淡温馨。
这才是她本该有的生活或者说,是蓝祈希望她有的生活。
自爹爹获罪以来,你我都不可能再是寻常人。绿罗微笑道,你跟在王爷身边,过的可是寻常人的日子?
蓝祈语塞,他自幼通读典籍,一张嘴文能句句风雅,损能字字扎心;可在绿罗面前,他却似乎很容易词穷。
我自幼在娘娘身边,虽是婢女,她却教我读书习字,教我世理人情。我资质愚笨,娘娘也从不嫌弃,就连苏葳那个老刁咳,老宫妇也不敢苛待于我。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爹娘,但在娘娘身边的几年,当真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绿罗颇带几分调笑地看向蓝祈,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有想过,即便娘娘真的要我给三殿下做开*使女我也愿意。
蓝祈被她看得脸上微红,不自在地撇开了头。
我在宫里待得太久了,外面的世界是怎样,我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我想要留在灵宫里,也并非全是为了你,不全是为了娘娘。笼养的鸟,便是放出去了,也无法生存,不是么?
蓝祈心中微觉刺痛,他虽不觉得绿罗会有怨,但人生里没有一个选择能由自己来做,要说全无遗憾,也一定是骗人的。
绿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像幼时一样摸了摸蓝祈的头。只是他如今个子已经高过了她,头顶又束着发冠,所以也只是在后脑上轻抚了一下,将他发冠后垂着的流苏拨弄得晃荡起来。
当年的那个垂髫幼童,如今也已经是加过冠的成人,不需要她的照顾,反而可以保护她了。
而她所能做的,便是自己安好,不给他留下任何顾虑。
你若总给我特殊待遇,旁人反而要看出端倪,会给王爷添麻烦的。她笑意清浅,柔声说道,只要你和王爷都好好的,我自然也会好好的,是不是?
蓝祈怔了怔,随即释然一笑:也好。将来你若是改变主意,再告诉我就是。
绿罗笑着点了点头,虽不认为自己还会改变主意,但这是蓝祈的心意,她只需要欣然接受。
童玄牵来了那匹黛青色的北方良驹山路崎岖难行,夜雪焕竟是把自己的青电都给了他。
保重姐姐。
蓝祈翻身上马,扣好兜帽,并未再回头,绿罗却清楚地听到了他轻缓的声音。
她偷偷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手,看着他驱马向前,身后跟着一群侍卫,枫红色的绒缎斗篷在初春的风里微微扬起,如同是将军出征时的披挂,即便是那样纤细的身形,此时竟也有了几分锋锐挺拔的英气。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弟弟去追寻心中所求,然后像寻常的家人那样,等待着迎接他的归来。
夜雪渊封禅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御驾亲征,向颐国全面宣战。
新帝刚刚登基,朝局尚未完全稳固,并非开战的最佳时机,遑论是御驾亲征;何况他本人并无实战经验,这宣战虽然宣得强势,却难免有逞强之嫌。朝中反对之声甚多,夜雪渊那里劝不动,便有人迂回着劝到夜雪焕这里,统统都被他一句话顶了回去:打,必须打,打到全灭为止。
看模样,若非西北边境还需要他去镇守,恨不得都要自己上阵。
当日东宫之中的情况,知情者甚少,谁也不知谢子芳到底做了什么,把新帝和荣亲王都得罪了个透彻,牵累得整个颐国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御驾亲征非同儿戏,颐国战力不强,此战不会太过艰难,皇帝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夜雪焕荐了楚长越随军出征,等同于将大半个楚家都给他保驾护行;杨连宇领金吾卫贴身护卫,魏俨则因伤势未愈,留守宫中。
备战工作紧锣密鼓,西南诸国收到风声,全都吓破了胆,纷纷遣使求饶,一律被挡在国门之外。颐国内部据说更是一锅粥,玉氏和云氏闹翻了脸,重央大军还未出征,自己倒先起了内乱,也不知到时还有多少打头。
夜雪焕对此战本身并不担忧,关键是云雀的情况;玉氏早已自顾不暇,这个组织却依然没有露出任何痕迹,真不知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玉恬和蓝祈都判断,玉氏的核心人物很可能在送出青冥蝶时就已经出逃,剩下些炮灰拖延时间;云雀落在云氏手中,也发挥不出作用,完全成了摆设。
为了掩盖这两人的出身,云雀必须灭,颐国必须亡,至于玉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时怕还清不干净,但即便能走脱,放弃了好不容易积聚的力量,再想起身也几乎是不可能了。
玉无霜的遗愿只差一步就算完成,剩下的便只有皇陵里那件楚后想要的东西了。
这进展比夜雪焕预想的要快上许多,但他心中也实在不轻松。皇陵之事必要等到西南战事平息之后再作打算,他所需要的准备还有很多。
夜雪焕从凝辉峰上回来时,蓝祈已经先一步回了城中,正指挥着高迁收拾东西,准备搬去新修缮的荣亲王府。
相比而言,他还是更喜欢百荇园,但毕竟夜雪焕已经正式封了亲王,总还是要象征性地去住一下。
夜雪焕一回来,发现整个宅子里秩序井然,完全不用他再作吩咐,一时高兴,当着一干下人的面把蓝祈抱了个满怀,狠狠亲了一口,笑道:我的乖小猫儿可真会持家。
蓝祈很是矜持地哼哼了两声,手臂却十分诚实地环住了他的肩膀,腻腻歪歪地被他抱回了卧房。
高迁一脸漠然,一干下人个个麻木,完全习以为常。
直到在王府里安顿下来,夜雪焕才不慌不忙地提审了苏葳。她倒是真的一股脑全说了,但所知的也实在少得可怜。楚后的目的、后续计划、用人安排一概不知,甚至当初也只是依命将蓝祈带到了凤洄江边,交给了接头之人,连他最终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不过听了楚后无意之中感慨了一句但愿那孩子能逢凶化吉,才判断蓝祈是枚弃子,难得善终。
这都在意料之中,夜雪焕并不失望,但也稍松了口气;楚后虽将蓝祈推入了狼窝,知他必会经历凶险,但似乎也并没有刻意让他去送死的意思。至于夜雪极临死前的那番恐吓,怕也是发泄和报复居多;何况以楚后的性子,也不可能把详尽的计划告于他。皇陵里究竟有何隐秘,只有等打开之后才能知晓了。
大军定了四月出征,虽有些仓促,但也不足为虑。
三月末时,夜雪薰和莫染回了北境,夜雪焕见朝局稳定,也便定下了回西北的行程。
他终还是没同意南宫雅瑜那个义子的提议,但带着蓝祈入宫,亲自改口喊了一声母后;南宫雅瑜知他心意,也不勉强。玉恬这个皇后当得如鱼得水,她如今诸事不问,心态也变得极其平和,反而什么都看得开了。
临行之前,夜雪权为他践行,在新建的肃亲王府摆了一桌小酒,除了夜雪焕和蓝祈之外,还有一个魏俨。
楚长越已经先一步出发去了西南备战,莫染又回了北境,夜雪焕的儿时挚友的确只有魏俨一人在丹麓城中,按说也无甚不妥;可自从宫变之后,这两人的关系就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许是那日在御书房里真的听到了什么难言的秘辛,魏俨在夜雪权面前总有些不自然地僵硬和拘谨;夜雪权倒似乎毫无异常,甚至对他还比从前殷勤了些,亲自摸索着给他斟酒,一本正经地告诉夜雪焕是魏俨救了他一命,言笑晏晏,好不欢畅,但夜雪焕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魏俨的伤势基本痊愈,已经回了羽林军当值,又因为除逆有功,得了诸多赏赐,连带着迦禹侯府也得了赞誉,据说迦禹侯还在侯府里摆宴庆祝了一番;但不知为何,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阴郁,只闷声灌酒,和夜雪焕说了些一路顺风之类的场面话,毫无诚意。
夜雪焕莫名其妙,回府路上没由来就想到了当初他口中那个不提也罢、强求不得的神秘人物,难以置信地对蓝祈道:魏俨那个单相思的对象,不会是?
蓝祈:
两人双双沉默。
若当真如此,那他之前给魏俨提的赐婚的建议就完全是在说笑话了。
夜雪权被指了在御驾亲征期间代理朝政,他也当真是个神奇的存在,无人质疑他的能力,也无人担心他会借机夺权,这朝政交由他来代理,竟是谁都没有异议。
代政期间,他要每日入宫;而魏俨作为羽林军总领,每日都要护送他往返,这是已经定好的事。暗恋对象每日在面前晃悠,偏生还不敢表露无怪魏俨会那般郁闷。
夜雪焕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忍不住恼道:好啊,我把他们当兄弟,他们却一个个都只想睡我兄弟?
蓝祈道:可是我觉得魏将军还有点可怜。
夜雪焕表示深有同感。
下一章开西北地图~
第77章 千鸣
夜雪焕当然没有无聊到去质问魏俨,那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何况他多半也不会承认。但一旦看穿了这一点,许多事就都解释得通;比如魏俨一直都用替字喊夜雪权,比如他轻易抗旨,不去东宫而转去御书房,比如他对当日御书房的情形三缄其口,甚至连夜雪焕都问不出来,想必也是在替夜雪权保守某些秘密。
虽也说不上是坏事,但夜雪焕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他并无姐妹,平白无故却成了好友的舅子;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不成?
这实在是猝不及防,魏俨是何时开始喜欢夜雪权的,夜雪权本人又是何态度,他先前竟是一点迹象也没看出来。
再是他沉稳冷静,也不由得百爪挠心,十分想知道前因后果;可他从当年在太学府里认识魏俨时开始回想,竟完全想不出有何值得注意的细节,最后只能感慨:我之前说错了,魏俨才是旷世大情种,莫染不配。
蓝祈故作叹惋:落花有意,就是不知肃亲王有没有情了。
夜雪焕想了想,很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好说。但他若当真无意,反而不会如现在这般若无其事。只不过魏俨可真是挑了个难度最高的。
蓝祈撇嘴道:是啊,就你会挑。
夜雪焕失笑,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我可不是会挑?
两人虽然完全是看戏的态度,讨论得热火朝天,却也没有特别再关注此事。
待到四月初五,夜雪渊在宣政大殿前摆坛开祭,全军誓师,四十万大军挥师南下,定南王府亦派兵七万,与八万西南边军一道,合计五十五万,在云水关合流之后,就会直接压进颐国。
大军一出发,夜雪焕便也启程。因为路遥要暂时为夜雪渊所用,他也不可能全无防备,最终还是让童玄留在了丹麓,另挑了一名侍卫暂代童玄之职。
此人名叫程书隽,年纪比蓝祈还小些,人却长得身强体壮,脑子也活,又是童玄一手培养起来,说是暂代,其实和接班也相差无几。路遥对长期分居两地怨气很深,童玄早几年前就在有意地培养他,希望他能早日独当一面,自己也好退下来,多陪陪路遥。
重央有专门安置烈士遗孤的部门流芳台,这些孩童因为出身清白、孤苦无依,大多都会被培养成暗卫、侍卫一类,专门为皇族权贵尽忠。童玄和路遥皆出自流芳台,所以自幼相识;后来童玄被楚家挑中,成了夜雪焕的护卫,陪着他一道去了西北,而路遥则被刘家挑走,最后阴差阳错还是成了夜雪焕的手下,也算他们有缘。
程书隽亦是流芳台出身,当初还是路遥跟着童玄一起去挑的人;如今这小侍卫虽还不能算正式出师,但勉强能堪一用,直接跟着夜雪焕,想必能成长得更快。
路遥对此自然喜闻乐见,出发当日亲自送到了城门口,满脸堆笑,拍着程书隽的肩膀,说了一堆天降大任之类的屁话;程书隽还听得十分认真,连连点头,童玄简直都没眼看。
千鸣城遥远,沿途并非每日都能经过城镇,野宿的情况会很多,车架同时就要具备日常起居功能;何况夜雪焕新封亲王,初回封地,必须做全仪仗,是以他的车辇豪华无比,六匹纯黑骏马交错列队,车厢分里外双层,里层软榻小几熏炉一应俱全,外层则供侍从随时听命伺候。前后都簇拥着黑衣的玄蜂侍卫,程书隽在前方领路,后面还跟着诸多婢女侍从,声势极为浩大。
他从北门出城,北门便戒严整个上午,只供他一人出行。前来送行的也不多,楚悦之夫妇肯定是不会来的,夜雪权在宫里议政,魏俨负责他的出行,自然也来不了,其余官员更不敢与他攀关系,贺帖和礼物倒是收了一大堆,可到最后除了路遥,竟就来了个南宫秀人。
威名太盛,有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南宫秀人拉着蓝祈,眼泪汪汪地叮嘱:蓝酱,我明年就要加冠啦,你可要回来观礼呀。
蓝祈顿时有一种马上要奔赴战场一去无回的错觉,只能默默点头。
冠礼一般都放在二月,按照重央习俗,他们明年年节要在新王府里守岁,基本是赶不回来。南宫秀人大概是没想到,蓝祈也不忍点破,只能到时候再想法子哄他了。
南宫秀人又道:要是三哥欺负你,你就写信告诉我!我
你能怎样?夜雪焕在一旁嗤笑,西北的云杉可比太学府那棵银杏高多了,你可要试试?
南宫秀人噎了一下,扁着嘴躲到了路遥身后,对他扮了个鬼脸。
路遥的吩咐也差不多做完了,用力往程书隽背后一拍,豪言壮语道:去吧少年!从今天起,你就是玄蜂全营的希望!
程书隽大声答道:大嫂放心!
童玄:
夜雪焕促狭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挥挥手就带着蓝祈上了车。路遥和南宫秀人一起挥着小手帕,目送着车队远去,然后勾肩搭背地回去喝茶听曲。
车厢庞大,行驶起来自然平稳,软榻上一只肥猫睡得昏天黑地,一上午也没换过姿势。
刚开春时,高迁找了个老手,两盏茶功夫就把少主祸害小母猫的作案工具给缴了。少主从此失去理想,越来越懒,对于接下来的长途跋涉毫无兴趣,一日里倒有七八个时辰是睡着的。夜雪焕有时嫌它碍事,丢出去给侍卫们调戏,它也无所谓,只要给吃就给摸,脑袋屁股肚子爪子随便摸,几日下来好像又胖了不少。
行程枯燥,夜雪焕每日尚有折子要批,同时还要关注西南战事的进程,算不得闲暇;蓝祈却无所事事,窝在车厢里,连鞋袜都懒得穿,时不时就打瞌睡。
夜雪焕怕他乱了作息,不让他睡,总要去逗他;逗着逗着就要上火,少不得又是一番胡闹,把蓝祈闹得先精神后疲惫,午后才让他小憩一会儿,日夕前再出去骑马放风,倒也没那么无聊了。
这可苦了程书隽,好好一个血气方刚的正经少年,连姑娘家的小手都没摸过,整日里看到的却都是些不可描述的刺激画面。他先前曾跟着去南巡,但不曾这样贴身伺候过,所以直到现在才明白童玄早先给他的诸多告诫是多么正确,比如蓝祈午憩时一定不要去打扰,比如夜雪焕把少主送出车厢后一定不要主动还回去,比如夜雪焕带蓝祈去放马时一定不要跟太紧真不知是瞎了几回眼才能得出这样的血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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