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天回村会因天气不好，半个月或一个月回去一次，容秋真的很想奶奶，想她嘘寒问暖眼里全是关心的慈爱，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一样。
    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稀稀拉拉的阴着天，倒是现在不打伞走在路上也可，但是屋里真的很暗，而且生意也受到些影响，门口院子都泥水四溅，再看看东边的青石板路，积压的小洼处圆圆圈圈的跟画似的。
    容秋这样的天气倒是可以在灶房门口写字更容易，突然间爹进来喊自己去隔壁家，咦，两只手遮着头顶就跑到门口，看到那边是栓爷爷在招手。
    心里一跳，激动的跑过去，果然快到门口后门处|女童做着鬼脸出现。
    蓉蓉，你知道吗，我升丙班已经3日了。
    梳着包包头，带着粉红珍珠耳饰的钟蓉蓉肩膀被男童的手牢牢按住，不疼但那么真实，懵过一瞬真的吗笑的极为灿烂。
    容秋被这笑容弄的一晃眼，但见她的眼里全是光，星河都比不了，灼灼璀璨。
    好美。
    在未曾察觉到的时候，男童不自觉出声。但此刻一个沉浸在惊喜中，一个沉浸在美景中，就这么错过了。
    回过神，钟蓉蓉就拽着他的手，又蹦又跳，绣花鞋和裙底都弄湿也根本不在意，缝制了精致刺绣的缎面不过两下就被弄湿发黑没人知。
    看着她笑起来如此甜，弯弯嘴角的弧度那么好看，牙齿又白又整齐，容秋跟着魔似的说：蓉蓉，想要你一句口头上的奖励。
    什么呀，小秀才，你说就是。肉肉的给人圆顿感的鼻头一皱，如此大包大揽。
    容秋抿了下嘴唇，蓉蓉，我想听你叫我声哥哥。
    男童女童拉着手站在后门的屋檐下，两人离的很近，互看着对方，眼里只有对方的倒影，明明刚才还伶仃的滴答声，钟蓉蓉却在这一刻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本就兴奋红的脸颊，此刻直接跟烧起来般。
    哥哥，哎呀，羞死人了。
    可是钟蓉蓉就是依着自己的心意，迫不及待的叫了出来：哥哥，好哥哥，容哥哥，秋哥哥。
    叫一个歪头搞怪一下，离的越来越近，抵达他的耳边时，小声一字一顿容秋哥哥。
    容秋打了个激灵，脚步往后一退，耳朵还嗡嗡的，根本未来得及控制住身体就右手捂上她的嘴。
    掌心空出来，给她留出空间呼吸，他求饶好了，好了，你别再作弄我了。
    钟蓉蓉趁机嘴唇撅起亲了他一下，容秋刷一下背在身后，只觉得掌心又麻又痒又烫直冲脑子。
    看着笑嘻嘻得逞翘脑袋的她，心里软软的。
    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明明是下雨天，可是对他来说却是晴天。
    我早就想告诉你，第一时刻就想。见她笑意要变淡，连忙快速说道：现在也不晚。
    钟蓉蓉被逗乐，故意问：那我是第几个知道的？
    容秋柠眉正色道：在我心里，奶奶、爹爹和你是第一重要的。
    钟蓉蓉开心极了，直接把他的胳膊搂住，肩膀靠在一块，我也是，在我心里你跟我爹娘的地位是一样的。看看后面远处的奶娘，脸更贴近，嗯，有时候还比他们重要得多。
    她说完一时窃笑不止，又连忙抿嘴当做啥也没说。
    可是容秋却被这句话弄的更加面红耳赤，还没等他说话又被直接拉着坐在门槛上，让讲新的班啥样。
    容秋就一一说出来，钟蓉蓉立刻发现除了学的知识、课堂里的趣事、夫子用戒尺打人等等，一个陌生的名字都没有，突然想到他对旁人很是排斥。
    除了小胖子和自己，再没有别人。
    她并没有问为什么不交朋友之类的问题，在她看来就是蠢话，不交朋友就不交呗，反倒心里更高兴，为自己在他心里所占据的地方比自己想像的多的多。
    钟蓉蓉很早就明白，自己比同龄人心思细腻的多，也深的多，比别人想的多。
    开始以为她例外，后来遇到程姐姐等，才知道女孩子会比男孩子聪明早的多很正常。即便比自己大两岁的男童，她也觉得又傻又笨。说话没趣，啥都没趣，还从那里自以为很厉害。
    钟蓉蓉问有没有打过他时，听到没有才吐口气，放心的嘲笑被打手心的笨蛋。
    容秋哭笑不得，也不是笨，打完了就背出来了，估计是一下子忘了。
    那还不是笨，到考场上忘光光，出来都会不是啥都没用。
    如此理直气壮，容秋倒真是只得点头，无言可对。
    发现自己说话，还真是讲不过她，容秋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归说话，但跟人辩歪理是不是随了父亲啊。连忙心下摇摇头，但想想也无所谓，反正他对这方面没兴趣。
    钟蓉蓉看着他在那里皱眉思考又放松，觉得真好玩，手也没闲着，仔细检查系在他身上的荷包。
    她手指一算，感慨道：算算这个荷包带了4个多月了，没想到还跟崭新的似的。
    容秋心头一跳，他晚上放在床头，若是练字就放在怀里，不会滑丝，自然跟新的似的。
    装作刚发现，开口说：明明是你缝的结实。
    钟蓉蓉一听立刻拍拍胸口，掩饰不住的哈哈大笑，那是当然，毕竟是我缝的嘛。
    赵嬷嬷接到丫鬟的暗示，连忙走进吭吭两声，正一个夸一个接完美配合的俩人身形一顿，容秋起身拉起给拍拍后边的裙子，才发现雨还在滴答，一只手遮住头顶，一只手挥手让赶紧进去。
    赵嬷嬷心下感慨，真是小姐在那闹男娃看着笑，再看不上也不得不承认，看着还挺美好的。
    第38章
    在伺候小姐睡觉后,赵嬷嬷被主母身边的心腹叫出去，她谦卑亲热的见礼：老姐姐。心腹见她如此，点下头受了,要不是看在是小姐的奶娘，头都不需要点。
    主母正在吃茶,嬷嬷心里一寒,刚进去就跪下,婆子知道主母正在为老爷去妾室的院落心里不痛快,着实哭笑不得，老爷是个极好的男人,妾室虽多但是嫡庶分的很明白，对主母还有俩孩子的疼爱独一份,至于妾室和庶子女都是利用罢了，又不缺那口饭。
    听了赵嬷嬷的禀告，钟夫人吹吹手指甲,我就说晚饭时蓉蓉她眉眼都带笑的，还装的平静。以为谁都看不出来呢，心情骤然好了些。
    傻闺女,真是个傻闺女。
    见主母有了一丝喜，婆子也奉承一番：世人读书都是为了做官搂银子，做人上人,但是没有那个命就是没有那个命，多少人为了读书反倒弄的家破人亡，一辈子赔进去也不见个响,还是夫人你看的透彻,给小姐找个富贵人家最稳妥。
    钟夫人嘴角一弯心情极好的点点头,让奶娘退下。
    晚上睡觉时,容秋摘下来一摸荷包竟觉得硌得慌，他就放了些写着提醒自己的小纸条啊，怎么摸着跟豆子似的硬硬的。不过也真困了，没当回事，直接沾头枕就睡过去。
    隔天放进怀里就觉得不对劲，到了白天中午的时候，回到家直接拉开一看，惊讶的拿出来两个银豆子。
    这这，容秋把荷包翻来覆去的看，难不成这是聚宝盆，屁呀，又不是修仙文，使劲一想，对呀，昨晚就不对劲，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昨日蓉蓉偷偷放进去的，而且自己根本没察觉到。
    荷包里再添加一张写有两个银豆子的小纸条，仔细折叠好放进去，看来里面除了警醒自己的短句，还有自己欠下的债了啊，想着容秋不禁一乐。
    他没意识到若不是妹子给的，定会直接还回去，即便是再难他也不会收下，但现在他只对于这番心意觉得暖暖的。
    腊八节这天，下了课容秋就往家里跑，吴浩宇紧追不禁感慨每早跑步真不是白跑的啊，棉衣都禁不住的刺骨寒风，前面的人跟察觉不到似的。
    锅里是父亲熬了大半天的腊八粥，看着冒着热气粘稠的粥他抿嘴笑，小心的端着去到钟家的后门处，因为早已说好钟蓉蓉早就等着了，也从袖子里端出来一碗。
    跟自家多种豆子和米熬出来的黑色不同，蓉蓉拿出来的是深红色的红豆粥，热气闻着就甜糯无比。
    明明我家种类用这么多，你的只有一种，可是闻着你的比我的香多了。
    钟蓉蓉得意的笑出银铃般的声音，嗯，大概是昨晚泡了一夜的关系。看看两人手里的粥，眼珠一转就说道：我喂你吃，你喂我吃。
    容秋一愣，下一瞬立刻点头，你可真厉害，这样我们就都吃的热的，也不怕凉了。他先舀了一勺吹吹喂到妹子的嘴里，嘴上不忘叮嘱句小心烫。
    等她喂到自己嘴里，容秋幸福的眯起眼睛，连呼出几口热气，好甜啊，好糯啊，怎么这么好吃。
    就这样女孩吹两口送到男孩嘴里，男孩吹几口再送到女孩嘴里，很快两人端着的粥就见底了。
    两个小孩用舌头把嘴边的都舔一舔，相互看着对方笑。
    蓉蓉，腊八节快乐，吃了一碗腊八粥，希望你明年一整年都平安快乐，万事如意。
    钟蓉蓉笑着点点头，也重复着对着男孩如此说，只是心里想并不要事事如意，只要一件事如意就好。
    那就是二人都平安快乐的长大后，自己能嫁给他。
    听到他说过年不在这里过，而是回村过，钟蓉蓉并没有把心里的失望表现在脸上，只是一个劲的说回去小心点。
    容秋直点头才端着碗转身，看到吴浩宇被吓了一跳，差点把碗都丢出去。
    你啥时候来的？
    我就跟你身后，看着你们俩互相喂给对方吃，我也吃了一碗，呶。手里的碗的确也很是干净。
    挤眉弄眼的碰下胳膊，哎，被喂着吃那么好吃吗，看你们俩吃的那样，我去你家吃一碗。
    到了自家，小胖子突然提议也学刚才那样，容秋扯扯嘴角翻了个白眼，我不吃，你自己吃吧，我已经饱了。
    吴浩宇看着直接走出去的容秋，怎么都觉得他刚才表情透着些恶心，突然有种自己被嫌弃的感觉。
    狠狠吃了一大口，并没有很好吃啊，比起自家放了8成的糯米、黄米和大米，难吃多了，小胖子含泪吃完。
    容秋晚上第一次吃自家的粥，脸上很奇怪，的确有点难吃，并不是没熟咋的，而是比起傍晚那香甜的红豆粥差的远极了。
    钟家，钟蓉蓉吃着饭桌下的脚乐的乱踢着，钟夫人看着光在那里搅动，就是不往自己嘴里送的闺女，没眼看。前几天她突然说这天想喝红豆粥，就让下人开了小灶煮了，不仅放了饴糖还放了蜂蜜，结果一口没进她的肚子，想想就气的胃口都没了。
    但是又不能说出来，还指望着赵嬷嬷把一举一动给自己报告呢，若闺女不信任防着，还得安插人也是麻烦。
    不过一夜，门口的雪就没过小腿跟，这还不是很大的雪，抬头是黑沉沉的天，但是空中却飘落洁白的冰晶雪花，真怀疑这不是从天上来的。树上、屋顶上都是沉压压的，好看是好看，可容秋却并没有啥喜欢、惊艳之感。
    早早起来，天还没亮就得把院子里的铲到角落里，屋顶上容父爬上梯子把雪拉下来，要不然会把房子压垮，等太阳晒，这么厚化成水，晒到猴年马月啊。
    鸡窝里也得捯饬，公鸡母鸡都缩在一起取暖，因为是土还不能使劲往下铲，若弄个坑洼泥贱，进来捡鸡蛋还得擦洗裤子和鞋底。
    冷的手指头都冻的又粗又裂口，知道防冻膏就是凡士林，但是咋制作是一窍不通，骨头都觉得刺疼。
    可是比起大街上铲雪铲出个死人来，容秋一想就觉得自家很幸福了，身上的棉衣有补丁但是没有朽烂、黑的漏窟窿。
    屋檐下的长冰棱，看着就发憷，这就是冬天。
    百姓想下大雪唯一的好处就是瑞雪兆丰年，可以把地里的蝗虫啊害虫啥的冻死，然后厚厚的积雪还可以给庄稼和土壤存水分，来年庄稼长势好。
    温饱都谈不上，哪来的闲情逸致去享受啥雪景。
    所以，真讨厌冬天啊。
    有着这个念头，容秋憋红了脸手下一大力，裂口处又渗出鲜血也恍然未觉，顺着木杆滴在雪地里，那么鲜红。
    照例吴伯召集一排铺子的老板，拔款买些棉花做成棉衣，容父虽想着自家儿子念学堂，但也是咬咬牙拿出了50文钱，吴兄，往年我还债出的都少，今年多出点吴父笑着只拿了20文，劝道：兄弟，等明年你家秋儿花销更大，你家里又指望你一个，可别没了债就大手大脚。
    容秋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睛湿湿的。
    容文海关上门对儿子感叹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吴兄对自家那么抠，做生意也一文钱都不让，却每年拿出10两银子来布也是他出送到隔壁家开设的粥场去钟家每年冬都在门口开设粥场，不管大人小孩都可以吃，那粥说是粥，但是筷子插了都不倒
    容秋眼眶里浸满流出，真仁义！
    看着儿子泪流满面，容父也转过身擦擦眼角，儿子，天底下是有坏人，可是咱们只盯着好人瞧，这样日子就过的舒坦，爹希望你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容秋洗把脸出门喊吴浩宇出去，小胖子惊讶极了，你总是我拽着你才出门，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主动出来玩。
    他们俩远远的站在胡同边，看着那边排着长队，每个神情哀伤麻木的人在领到粥的那一瞬间，就换成激动的热泪，谢，谢谢大善人，保佑您一家子都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嘴巴笨拙的重复着走开，吃完后有几个还会给磕上三个头才离开。
    容秋，你来看这个的啊，我都看了好几年了，不过还是觉得想哭呢，不知道为啥。
    容秋也笑着擦擦眼泪，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好感动。
    吴浩宇抽抽鼻子，回去的路上说道：我爹就常说县城里最敬佩的就是钟家。
    容秋现在才明白，当初自己被打一巴掌真是轻了，无论是钱财还是品德，他都离的天地般那么远，自己果然是高攀啊。
    等到过年那天，钟老爷还会带着家人给亲自打粥呢。
    容秋一愣，再想想那些跪地磕头的人们，这些蓉蓉从来没对自己说过。
    没过几天，等到自己再见到她时，一开口就是问，钟蓉蓉怔愣一瞬，疑惑的说道：我家祖祖辈辈都如此做啊，这有什么。
    随口说完就从袖子里拿出一碗油渣，快趁热吃。
    钟蓉蓉还特意往里面撒了点上好的细盐，可是一抬头确是他定定的望着自己，并没有上手抓着吃。
    她直接笑着掐了下他的腮帮子，吐槽道：明明你是圆脸，但一点肉都没有。
    怎么了，快吃啊。
    容秋闪过复杂的心思，恢复正常，明明我浑身上下就脸大了，还没有肉。
    这话逗的女童噗嗤乐了，脸更加红润，但眼睛都是心疼，是你太瘦了。
    钟蓉蓉还没说完，嘴里猝不及防的被塞了几个肉渣，只得咬着把话咽下去，等到肉渣吃完了，想说的话也忘了，气的她一手攥拳砸了他肩膀一下。
    容秋满嘴香喷喷的，哎，小心点，碗晃了。
    钟蓉蓉又气又乐，还不都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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