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低头吃着，小声道：就留3块就行。他吃完洗洗手，端起盘子放上去，盖帘都是红汁，挺滴答的，吴浩宇凑热闹的紧随其后，容父就只做没看见。
    敲响后门，老栓头听到声音就立刻开开门，这黄昏不准开门，主母吩咐了开门就撵了自己，他不敢，但是这傍晚快天黑了，开门不妨碍。
    栓爷爷，麻烦您给赵嬷嬷提醒一句井水镇过，凉的多吃不好。
    还有这黄杏，都熟透了，有的掉到了地上但没坏，很甜，您老牙口不好，这个能吃。
    老栓头接过盘子，又接过一小麻袋黄杏，感动的哭说不出话就没出声，面前小子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定要洗洗再吃，还有若是西瓜被扔了也无碍，说完就让赶紧关上门离去。
    吴浩宇跟着走回去叹口气，容秋斜了一眼，你叹什么气啊？
    吴浩宇看着他，知道你心善，老栓头那么大的年纪，孤身一人，要是被撵了，肯定饿死街头，你怕给他惹麻烦。
    容秋一顿，才没有接着往家走。
    不到一刻钟，盘子里的西瓜就经过重重手，被端到了钟夫人的面前，身边的婆子冷哼一声，这穷酸玩意也好意思送来。
    不过一个破落户也的确没啥好东西，保不准下次就是带壳的麦子。
    钟夫人沉着脸不言语，但是身边的奴才都知道主母是厌恶隔壁那泥腿子的，嘴上一个骂跟骂，以讨主母的欢心。
    最后钟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嬷嬷使个眼色让退下，关上门厅堂安静下来。
    扔了吧，蓉蓉若知道再找我闹，不扔，真是看着碍眼。钟夫人说完，还没把手抵在额头上，就被后面的嬷嬷抢先小心揉着额角。
    夫人，不让小姐知道不就行了，扔几回都没关系，但是老奴看来，这吃个东西尝着好吃，巴巴的给送过来，挺让老奴意外的，这么不起眼的小事，任谁都觉得多此一举，可是老奴觉得就是挺，挺什么的，老奴讲不上来。
    嬷嬷一句话说完，钟夫人眉头还是一点没展，哼，不过心血来潮。一摆手，丫鬟从外间进来端出去处理。
    那么小的年纪，懂个屁。
    暗骂一句，钟夫人眼中寒光一闪，那不省心的小姑子上次来也不知道跟婆婆说了什么，婆婆最近铁了心的要给闺女缠脚，不愿再拖下去。
    说变卦就变卦，明明上次还说这次撵出去，不让住下来，自己也幸好没往心里记，就知道会是这情况。
    嬷嬷最是明白夫人再愁什么，把查到的话给小声贴耳禀告清楚。钟夫人气的一拍桌子，外面的丫鬟立刻进来查看被挥手退下。
    *
    过了两天这日早上才又听见那熟悉的声响，见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笑，但容秋就感觉她瘦了，你食欲不好吗，我给你拿些山楂，你等等。跑回家用麻布装满捧着，钟蓉蓉宝贝似的藏在袖子里，说着她最近被父母严格教学识字。
    识字？容秋点点头，放下心。
    太阳虽没升起，可是见着男童就觉得美好的一天开始了，脑子转的飞快。
    对，只识字，不学文章，不学诗词，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管理奴才们的卖身契、管家看账本用。
    钟蓉蓉说这些，其实也有解释的意思，怕他讨厌轻视自己，毕竟男子不喜欢女子懂的多，她赶忙略过这茬。
    故意撅着嘴讨厌似的说道：娘亲想让我开始挑学什么乐器了，不过我还是最喜欢缝补和刺绣。
    容秋仔细一想才说道：乐器，我知道琵琶、五弦古琴、七弦瑶琴、古筝，不过我只知道名称，我在这方面是一窍不通。就这几种还是他上一世在书上和电视剧里看到的，乐器那么贵，想想就头晕。
    我虽然啥乐器都不懂，但是我知道，其中瑶琴很适合女孩子学的，超级漂亮，是用玉做的。
    噗嗤，嘻嘻。钟蓉蓉捂住嘴笑，那你喜欢瑶琴吗？
    容秋点点头，喜欢呀，当然喜欢了。
    钟蓉蓉手抬起捏捏他的鼻子，好吧，我记住了。
    容秋正在想奇怪记住什么，但是她又非常认真的说：嗯，说不定，我这么给你捏几年，你的鼻子会高些呢？
    他哭笑不得，怎么可能，鼻根骨头是定的，才不可能捏几年就长高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呼吸，鼻子觉得痒痒的。
    正忍受着，蓉蓉却又突然生气，戳着自己的胸膛连声责备：我看着栓爷爷吃黄杏呢，是不是你给的，你怎么光想着给他，不想着给我带点什么吃的啊？
    容秋被戳的后退了好几步，说一句戳一下，说一句戳一下，明明她凶巴巴的他却笑的开心以来掩饰。
    看来那西瓜被扔了，也罢，不让她知道就是。
    这山楂不是吗？况且你要是吃，我回去给你拿。望着他跑回去的背影，真是鲜活，她乐个不停。
    吴浩宇跟看鬼似的，不是，这真是认识了大半年的玩伴吗，总是没啥表情，要不然就是皮笑肉不笑，这被欺负了竟还笑的露出牙花子了啊，喂。
    钟蓉蓉拿到手里，心满意足了，但面上下嘴唇更加朝上撅，做了个鬼脸，算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容秋连连点头，是是是，蓉蓉你真是人美心善，这么轻易的就原谅我了，我牢记，牢记。
    女童被逗的咯咯咯笑，见男童时不时回头就挥手，等到不见人影才转进家去。
    容秋还在想，若是自己会画画多好，刚才穿着一身水青色的襦裙，耳朵上带着珍珠耳环，头上是蝴蝶颤动的金银小钗，真的啥都都比不上那明媚的笑脸，太阳都不如她炙热。
    现在不行，以后再学，暗暗记在心里。
    第35章
    一场雨多一分凉意,白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但晚上却越加凉爽了。为准备给夫子的中秋节礼，提前了6、7天容父就带着儿子精挑细选的买完,容秋见着在摊主面前讲价丝毫没有脸热心跳的人，真怀疑眼神是不是得病了,这真是在自己面前寡言少语的爹吗？
    摊主：最低价了,不能压这么狠啊,大兄弟,不能再少了。
    容文海：再少两文钱吧，老板,是真想买，也没故意压的很低。
    摊主：哎,行吧，真不挣钱，要不是兄弟你买的多,真不给你这个价，兄弟，你讲价可真厉害,丁点不赚你的。
    一脸亏了的表情，用荷叶包上，利落的系上很好看的活结,然后左手接钱右手递过去。
    容秋往前走了一段路，回头见那个摊主刚才还满脸不情愿，现在又笑着迎接下一位顾客。
    到路过卖豆腐的摊子上,容秋三步回头好几次,他没发现自家的爹都看在眼里,眼神一暗,心里想着中秋节给买上一回，晚上弄个炖豆腐。
    容秋咽口水转过头，把那白嫩嫩的豆腐硬是赶出脑子里，接着一样一样的跟着爹把礼买齐，把摊主的样子在啥地方都使劲记住。
    容文海看着小小的人，那么严肃拧紧双眉，在回去的路上说道：明年我还会跟你一起来，只不过你得亲口大声说出要买什么。看着儿子惊讶抬头看着自己，容父转过眼看着地上板着脸道：爹是怕你被拐子抱走了。
    熙熙攘攘拥挤中，父子俩牵着手穿过人群往家的方向走去。
    8月15的这天，按理来说是节日，别的学堂都放假一天，但是承德学堂并没有放假，还得上半天课，中午到下午就是送节礼的时辰，收节礼的也认得容文海，脸上笑着道：是丁班容秋的父亲啊，你儿子真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容文海看着旁边吴大哥，嘴上忙谦虚道：哪里，哪里，小时再好大时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嘴上笑着聊天，手上快速一样样记录在册系上，等轮到黑胖的吴父时，记录的笑容就稍淡一些，轻叹口气才下笔，嘴上道：是吴浩宇的父亲啊，吴浩宇有点进步了，想你儿子上年送来时一下都坐不住，不好学又贪玩，一年多天天上课没学俩字，但是最近坐的住了，认真听讲了。
    吴父立刻笑的合不拢嘴，嘴上感谢都是纪夫子操心的成果，走出去时笑容还是没减少。来到学堂牵着儿子的手离开，吴父给纪夫子鞠了好几躬，不停的道谢。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吵闹和哭喊声，正好走到门口的容秋看着是一个满脸皱纹黝黑、手上都是老茧、指甲也都是黑泥、脸上皮包骨非常瘦的老头，旁边是他老伴，满头银丝，鼻涕横流，都穿着带有补丁的粗布麻衣，身旁还有俩脸手都裂口的中年男人一样跪着。
    老头在地上磕头哀求，老奶奶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围观群众都心生恻隐，说到看着真可怜，可怜。
    站在远处的纪夫子满脸难看，眉头紧皱，直接让人把这四人撵出去。
    中年男子边扶着老母，边惶惶紧张口吃道：夫，夫子，俺们是来送节礼的，怎么不收俺们的节礼？
    老头老太太一个劲的巴拉要拽向纪夫子的衣袍，一听这话动作一顿，围观人群也是帮忙给扶起来，老头老太太都是感激的道谢。看这模样，众人更是相帮。
    但随着纪夫子的话说出口，一听是刘超的爷奶，不仅混不吝把孙子当大家少爷宠，还为了给孙子念书把孙女都卖好几个，就那刘超也是睁眼撒谎不脸红等事一抖喽，顿时帮忙的人都一甩袖子，说道晦气！
    两个中年男人刚才对爹娘心疼，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茫然的看向骂向自己的众人低下头。
    围观群众满脸厌恶直接走，恨不得刚才看着可怜给帮忙说话的不是自己。
    俺宝贝金孙儿说，只要赎回他那些赔，姐姐，在回来书院，纪夫子您还会收的，所以这节礼自然还得送。老头老太太提着麦子、玉米和高粱，笑的一脸讨好，眼神里都是哀求的泪花。
    这怎么看都是勤劳能干和善之人，实在难以想象人品竟那么低劣。
    听着纪夫子冷喝就算找回来也不会再收下，以往都是看在你们可怜的份上，收节礼都是象征性的收点粗粮就算完。本以为你们会珍惜机会，好好教导孙子上学，做个品行知恩的好人，可是你们却真让我失望！四人都悲天怆地的也被抬着扔了出去，竹筐里的粮食被好生提着放在身旁。
    有同学不解的嚷嚷道：当初夫子都跟那畜生说了绝不会再收下他，你们都被骗了。他们议论都说这个代指，一点没觉得不对就这么说出来了。
    你说谁是畜生，你全家才是畜生，卖几个死丫头怎么了，反正早晚不得嫁人，成别人家的，给了她们命卖点钱怎么了！老妇横眉怒眼冲上去撕扯孩子，这可把一旁的孩子父亲给气坏了，直接一脚踹其肚子踢的远远的。
    好众人拍起巴掌来。
    俩中年男子从头到尾就是听从老妇的话让干啥就干啥，见此只顾扶起来，老妇却在那里骂咧咧不休，恶毒的什么全|家|不|得|好|死，又诅咒男孩根本长不大、没有那个读书的命，语速极快又尖利，被怒气上头的男人直接打上那张嘴，流出血来，老妇这下老实了。
    一旁老头拦不住，就趴地哭：苍天开眼啊，俺们可怜人这么被欺负。
    但此时众人都从他们身边路过，抱起孩子赶紧离开，真是太恶心了。
    纪夫子并没有被影响，拦住吴浩宇的父亲说上旁边说两句话，容秋和浩宇就被容父牵着往学堂门口走先等着。一刻钟过后，吴伯嘴上淡笑着走过来，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瓜。吴浩宇看这一幕提心吊胆的，但是并没有被责骂。
    到家后，一整条街大都关门了，节日这天没有啥好吃的，也会舍得关上门庆祝下，咸菜也是菜，大中午的见自家铺子没生意还挺别扭。
    进家关上门，容秋担心的问道：爹，不会打浩宇吧，其实他很努力了，在课堂上不见睡觉了，自从那回说好好学习，是真的拼命的架势，课上不懂也老老实实的睁大眼听。
    容父摇摇头说道不会，容秋虽然有点不信，但看着父亲满脸正色也只能这样想。先前已经说好这日不回去，所以两个人晚饭就简单弄了俩菜一汤，看着白如牛奶的炖豆腐，容秋惊喜的望着父亲，容父只瞄他一眼就收回，脸上没任何变化。
    弄好后俩人应邀端着菜和炖豆腐去跟邻居家一起吃，容父和吴父碰了一杯，他不喝酒觉得呛辣赶紧吃菜压下去。
    吴浩宇伸长了筷子够盘子另一边，被娘过来就掐上腰间肉一瞪眼，赶紧收回来想起说的只能夹自己面前的，在看看容秋是真慢条斯理，吃饭很小声，嚼的时候也不见张嘴。
    吴夫人借着上菜的功夫，看着丈夫和儿子在那吧唧吧唧的超大声，在看看容家父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斯文有礼，真这才是读书人啊。
    她自己在屋里被丫鬟伺候着吃了点就吃不下了，想丈夫来家对自己说的话，又觉得注定的事。夫妻俩给操持节礼，不仅猪肉连羊肉都买了2斤，粗粮是一点没送，都送的白面和大米，还有苹果和梨，但即便如此也没换个笑。
    夫子劝来年不要再送儿子去学堂，就算再认真努力也顶多日后不当个睁眼瞎，就算认识三瓜两枣的等到过几年也会忘，根本不是个读书苗子。
    吴夫人其实早就知道，在学堂里一下坐不住，可是偷偷半夜起来扎马步却一个时辰不带动一下的，就算蚊虫叮咬也无碍，自己还偷偷攒钱弄了个木头做的匕首，真以为他们夫妻俩不知道。
    *
    容文海只喝了一杯就吃饭，看着吴兄烦闷一个劲的喝酒也知道为啥，自然是好一通劝，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能教导出个好孩子来就行，相比今日那叫刘超的才叫瞎玩意。
    吴浩宇正跟容秋抢豆腐吃，一听没过脑子就张嘴骂：别提他，他就是个恶心人的混蛋，还莫名其妙的诬赖容秋借他钱不还呢。
    容文海顿时看向只顾吃的儿子，这怎么儿子没跟他说。容秋私底下一踩玩伴的脚，瞪了他一眼，吴浩宇怂的把筷子夹到的豆腐讨好的再放回去。
    哎，有这么个大喇叭，真是无语。
    等回到家果不其然被问，容秋没吱声，看爹还一个劲的会有他去做主，在学堂里受欺负一定要告诉他，就怕不说的话的性子，吃啥亏都埋在心里。
    容秋直接说道：狗咬我一口，我还能咬回去一口吗，直接找机会打死才甘心。
    容父侧过脸，嘴角轻扬，转过脸面无表情的让去练字，别因为过节就有所懈怠，还有今日夫子夸你的话别记在心里。
    容秋拿好木棍朝外走，做出保证，爹，我才不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了不得。
    等到天全黑透了，堪称最圆的月亮闪耀着银光，照着蹲在院子里的垂髫小男孩。
    第36章
    当轻扬洁白的杨树毛子已一干二净,树叶也一点点泛黄的时候，容秋已经穿上了三层单衣，外面的长袍还是由棉布缝制而成。这日中午借着点纪夫子空闲的时间,容秋特地来说一件事。
    纪夫子毛笔一顿，一滴墨水把写好的诗给沾染了墨痕,心底有些可惜算是毁了,但是更多的注意力则是在面前这个小儿身上。
    你说你要升至丙班。毛笔搁置在笔架上,纪夫子本人面上微愕不过一瞬就变为严厉,心里盘算这不过学了9个月，到底是个五岁小娃,以为背书背的好就觉得自己厉害了。
    容秋看着夫子沉下脸饶是再有打算也不禁心里带着点忐忑，只是嘴上还是坚定的说出自己的意愿。他知道同班的***都已经上了3年多,但是同样的时光对自己来说是不可浪费的，他总有种紧迫感，对此又谁都不可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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