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不知道。”周从文老老实实的说道。
“镜下看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狗尿苔,这玩意还用看么,肯定是毛霉。”
“……”周从文一怔。
“城市里遇到这类病人太少了,得是我们这批当年下过农村的老家伙才认识。”黄老道,“换了便宜的两性霉素b,立竿见影,一周左右的时间患者就见好。”
“老板,厉害!”周从文竖起拇指。
他不是在拍自家老板的马屁,而是心里面真就这么想的。
在国内顶级的大型公立医院救治了月余不见好,还越来越重,眼看着就不行的患者,大家束手无策。老板去了之后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这种牛逼之处,周从文也很服气。
但他直接屏蔽了自家老板对毛霉的描述——狗尿苔一样的东西。
一个是宏观视野,一个是微观视野,那能一样么。
“它的来源是农村的一种习俗,受伤出血后摸一把墙泥直接把伤口糊死。”
“异物导致的毛霉!”周从文道。
“嗯,大约是这样。我估计你没见过几例,以后记住镜下看像是狗尿苔一样的霉菌就知道是什么了。”黄老道。
周从文点了点头,“老板,我见过受伤后撒烟灰、香灰的患者。这些粉末撒上去那叫一个难处置,清洗很多遍,麻烦透了。”
第1559章 作死
“当年的农村的条件是真不好,这么多年了稍有好转,但也不行。”黄老说到这事儿,就有些伤感。
周从文马上说道,“老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呵呵。”黄老笑了笑,些许无奈。
他可以把墙泥糊伤口导致毛霉感染,用两性霉素b治疗的经验传递给周从文。
看起来没用,但这份经验或许在未来能拯救一两条人命。
可经验只是经验,黄老没能力改变挣过国内基层的卫生条件,类似的事情未来还是会发生。
虽然现在比他年轻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可黄老不满足,还想要更好。
周从文想了想,见老板的情绪不是很高,便把话题岔开,说道,“老板,我在江海市三院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患者,年轻人,二十四五岁,因为牙疼来医院就诊。”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黄老道,“我牙疼的时候恨不得捡起来一块石头把牙给凿掉。”
听自家老板简单而又直接的描述,周从文笑了,“老板,是年轻的时候么?”
“也不算年轻了。”黄老很显然不想说下去,周从文明白老板的意思,他继续说道,“那个年轻人牙疼,半边脸都是肿的,当时开了住院单,可是他觉得就是个牙疼,回家自己吃几天抗生素也就差不多了。”
“等他熬不住想要来住院的时候情况变化的极度恶劣,菌血症什么的都有了,我们三院当时没有icu,只能送去人民医院。”
“听说患者在人民医院的icu里躺了20天,还把为数不多的一台透析机都拉过来给他用。”
“活了么。”黄老问道。
“嗯,活了。”周从文道,“九死一生哦,要说感染这一块……话说老板,您知道现在阑尾炎术后切口感染的几率小很多么。”
“知道,一呢是跟手术室的条件以及医生的无菌意识有关系。从前的炕头切阑尾哪有什么无菌条件,屋子里飘的都是灰,想无菌也无菌不起来。”
周从文有些好奇,想要问老板做过多少例炕头切阑尾的手术,但老板自顾自的说下去。
“再有呢,就是抗生素的应用。你看看现在的抗生素,都用成什么样了。”
周从文嘿嘿一笑,抗生素么,都懂。老板虽然不满,但在这一块却没多说过什么,周从文也懂。
“对了。”黄老似乎也不想就抗生素的话题多说什么,类似的情况即便是黄老都觉得有些棘手,所以他第一时间把话题给岔开。
“怎么了老板。”
“我去那面会诊,诊断毛酶的那次,在隔壁床看见了一个年轻的患者,不到三十岁。”黄老道,“会诊完,用上两性霉素b之后和他们icu的住院总聊了一会。”
“住院总说,这个年轻人就是作死的典范。”
“这么年轻就住进icu,是喝酒喝的?”周从文问道。
“他呢,是贲门癌,在帝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做的手术。原本术前主刀的医生亲自和患者家属交代的病情,说癌症越是年轻,恶性程度就越高。”
“因为发现的早,所以手术非常成功,术后没有放化疗。三个月体检一次,熬了五年之后还是没发现其他扩散或是新发的病灶,基本可以说是痊愈了。”
“真是很幸运。”周从文点头。
“患者本人也是被吓怕了,一直很听话,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医从性特别好。等熬过五年知道自己痊愈之后整个人都开心起来,找他的朋友们胡吃海喝。第一次住院是因为吃的太多,导致了胰腺炎。”
“……”周从文啧啧了两声,类似死里逃生却又自己回虎口的患者并不少见。
“但那人的运气的确是好,没几天,爆发性胰腺炎也治好了。icu的住院总跟我说,患者本人似乎认为自己天生好命,根本死不了;又或许是在生死边缘走的多了根本不在乎。”
“前脚出院,后脚他就开始每天和朋友们去夜店,甚至都等不到第二天,出院的当天晚上就去玩了个尽兴。”
“当天晚上?”周从文诧异,“刚用完抗生素?”
“嗯,双硫仑反应,差点没死喽。”黄老点了点头,“但还是抢救回来了。”
周从文有些诧异,“还有下一次?”
“结果没几天,患者又去夜店,结果喝的太多躺在角落里睡着了。他的朋友们也没在意,等结束要走的时候发现他呕吐、误吸,人已经没气了。”
“……”周从文叹了口气。
就像是老板说的那样,这就是自己作死,还是变了花样的作死。
“送到医院,人抢救过来,可虽然插着呼吸机吊一口气还在,但是已经脑死亡,现有科学技术说什么都救不回来。”
“老板,那面胸科的水平怎么样?”周从文问道。
……
……
就在他和老板闲聊的时候,“那面”恰好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帝都医科大学胸外科的主任看着面前哭的几乎晕厥的患者家属,束手无策。
上一次患者家属这么哭,还是几年前,那时候自己还是一名带组教授。
一样的情况出现在眼前,似乎昔日重来,让胸科主任有些恍惚,仿佛一切都没变。
患者家属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几年前哥哥发现了胸部肿瘤,肿瘤进展的非常快,手术的效果也并不理想,术后很快人就没了。
经判断这是一种sz源性肿瘤,恶性程度相当高。
这种肿瘤对放化疗的敏感度相当高,正常是可以治愈的。但患者发现的比较晚,已经失去了治愈的可能。
在那之后父母很上心的每几个月就带剩下的弟弟做检查,以免出现异常,失去治疗机会。
他们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期待着没事,可厄运依旧降临。
1个月前,小患者体检的时候发现左肺上叶有一个0.8x1cm左右的肺结节,因为太小,所以胸科主任让患者观察,三个月后复查。
可是小患者别说是三个月,连一个月都没挺到。
回家后他不断的咳嗽,半个月后出现无法平卧的症状,再来复查的时候小结节已经疯长到23x18.6cm!
第1560章 40cm大肿瘤
23x18.6cm!
这么大的肿瘤极为罕见,而且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帝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心胸外科找相关科室会诊,做术前检查,准备抓紧时间上手术。
因为考虑是sz源性肿瘤,在术前检查的几天里给了放化疗治疗,胸外科主任也希望肿瘤能小一点。
可惜,并没有。
在化疗药的作用下,肿瘤还是疯狂生长。
只几天的时间,最大直径已经从23cm增长到35.5cm,肺功能检查显示,由于肿瘤对心肺的沉重压迫,距离“断气”只差一步。
小患者坐在病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
此时在小患者的手术室里,帝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各科室的精英所汇聚成了精锐团队,台上会诊。
大家都没见过这么大、生长如此迅猛的肿瘤。一番讨论,和没讨论一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寄希望于手术能成功,术后放化疗可以奏效。
但谁知道呢,这么大的瘤子切下来,患者的身体还能允许进行放化疗么?
手术室里鸦雀无声,各自做着各自的活。
老临床都懂,但凡是做手术的时候没人开车,甚至连巡回护士的脚步声都轻下来的时候,肯定是遇到了难题。
术前几轮讨论,胸外科主任认为能想到的情况都已经想到,也都做了相应的预案。手术自己应该可以切除60-70%的肿瘤,然后再放化疗观察病情变化。
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
可就在麻醉医生们为麻醉开始准备时,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发生了。
可能是心肺已经不堪重负,也有可能精神紧张引发了气管痉挛,小患者刚刚坐到手术台上,还没等麻醉医生扶着他躺下,还没等气管插管,小患者突然一头栽倒,瞬间呼吸循环骤停!
虽然对于术中可能发生的意外,医生们是早有准备的,但是谁都没想到麻醉都还没有开始,循环都还没有建立,患者却突然“断气”。
胸外科丁主任没办法,开始急诊大抢救。
毕竟患者是在手术室里发生的猝死,这里的抢救水平和icu相当,只要还有机会总是能“捞”回来。
丁主任当时一个头有两个大,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他肯定不会是没做过心肺复苏,可是这种极为特殊条件下的心肺复苏,谁都没做过。
小患者胸前压了这么大的一个肿瘤,常规心肺复苏根本无法开展,应该要如何抢救?
丁主任硬着头皮让助手合力把小患者扶起来,坐成一个直立90度,像是趴在墙头上的左侧俯身姿势,以减轻肿瘤对心脏的压力,一边把握好力度抓紧实施心肺复苏。
因为不论是平躺、俯卧、侧卧还是坐直,都无济于事;只能用这个姿势、这个角度,是唯一能有效缓解肿瘤的压迫体位。
丁主任知道手术已经失败了,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注定要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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