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田深也一直在强调外科手术这个概念，引来申天赐的敌意。
    “黄医生还真是神一样的外科医生，作为黄医生的学生，请你给老师一些信任。”大和田深也继续说道。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锤子敲打着棺材板上的钉子，咚咚作响，让申天赐无比烦躁，隐隐感觉呼吸困难。
    本来今天的评审就要面对老板很孩子气的拿出介入手术录像参加比赛，自己必然要站在老板这边。
    倒不是怕周从文失败，一个小家伙输就输，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周从文能输，自家老板绝对不能输！
    老板在神坛上坐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申天赐想到那台复杂无比的手术录像，又想到他们要现场直播手术，成功率难以保证，再联想到端坐神坛几十年的老板要跌落，心头就一阵茫然。
    “黄医生的信心实在是值得称赞。”大和田深也不失时机的奚落道，“虽然我不认可循环介入手术是外科手术，但黄医生敢于在世界比赛的时候现场操作，这简直让我钦佩到了极点。“
    申天赐真想揍大和田深也一顿，但他的手腕忽然一紧，柳无言知道这位小师弟的脾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若无其事的说道，“天赐，我们去看老板的手术。”
    “柳老大，老板真是老糊涂了！”申天赐唠叨着，恶狠狠的瞪了大和田深也一眼。
    “闭嘴！”柳无言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他沉声呵斥道。
    “你也是，说说老板么。”申天赐虽然还在啰嗦着，但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老板的年纪大了，
    被周从文那个奸佞小人撺掇。我是不方便，唉，早知道是这样，当年就不应该走的那么决绝。”
    柳无言有些茫然，周从文是奸佞小人？不一定吧。
    可今天老板的举动太过于离奇，像是临时起意，毕竟参加手术比赛的录像带都带来了，却要直接改成现场手术。
    唉，柳无言深深的叹了口气。但是他不像申天赐一样悲观，柳无言更相信自家老板，他知道老板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老板已经拿定主意到了手术室，那就去看手术吧。即便一次手术失败也没什么，
    大不了就是周从文那个小家伙少拿一次世界第一么。
    柳无言想到最恶劣的情况，拒绝往更深处想，他缓缓的跟着人群去大会议室。
    法兰克福医院的大会议室装不了多少人，来参加过很多次的评审，柳无言清楚知道。
    可是刚刚走过转角，柳无言就惊呆了。
    从会议室外面看进去，里面满满的都是人，就像是沙丁鱼罐头，或者是早高峰的地铁一样。
    这是开年会么？
    连个座位都没有，主办方就是这么组织的？
    可是柳无言马上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虽然会议室里人群拥挤，但没有人抱怨，安静无比。
    目光所及，看到站在门口的医生们直勾勾的看着屏幕，他们仿佛行尸走肉，灵魂已经被摄走。
    走进会议室，一股子浑浊的空气迎面而来，柳无言都怕這裡面的医生们二氧化碳中毒。
    要是出現这种荒谬的情况，那就太可笑了，治疗呼吸、心脏系统疾病的医生年会出现大规模二氧化碳中毒…
    不过柳无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与会的医生们都失神一般看着前面。
    屏幕上播放的是那台自己看过无數遍的手术一一老板和周从文配合，用二尖瓣夹子和主动脉瓣夹子夹闭瓣膜狭窄、返流的手术录像。
    曾几何时，柳无言也以为老板会用这个录像参加世界心胸外科手术大赛。
    虽然有无数的瑕疵，但勉强还算是有道理可以讲。
    可是竟然在心脏介入的年会上看见这台手术的录像，柳无言瞥见大和田深也得意的表情，他知道这简直就是给对手递刀子。
    老板他怎么想的。
    “柳老大，老板他”申天赐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着吧。”柳无言拉着申天赐挤到了一个还有视野的位置，不顾身边的一名医生埋怨的目光，等待画面转动。
    手术视频是循环播放的，所有人看的如醉如痴，一直没人说话，就像是柳无言最开始看这个新术式的时候一样。
    “柳老大，老板的手术做的是真好。”申天赐看了一段后小声说道，“都这么大岁数了，手竟然不抖。
    “老板一直都很注意自己的身体。”柳无言道。
    两人简短交流了一下，随即沉默。比赛、跌落神坛的事情重重的压在胸口，让他们的呼吸都很不畅快。
    十几分钟后，画面一转，术野出现在众人面前。
    柳无言和申天赐精神一振，心率加快。
    大和田深也冷冷的看着屏幕，看着黄医生和周从文现场做的手术过程。
    直到股动静脉双血管双穿刺开始，才有医生意识到和之前手术的细微区别，这不是录播，而是现场直播！
    压抑的惊呼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第1519章 重新定义心胸外科（上）
    申天赐顺着人群缝隙看向屏幕。
    他是黄老的亲传弟子，曾经黄老最看好的年轻人，手把手的教他做手术，申天赐已经对自家老板的习惯铭记于心。
    手术出现在视野中，申天赐一怔。
    可即便是申天赐他如此了解自家老板，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术野里的每一步到底是自家老板在做，还是周从文那个年轻人在操作。
    别人看不出来太细的细节，可是申天赐、柳无言却知道股动静脉双血管双穿刺的所有复杂操作，透出来的那股子劲儿都是自家老板的风格。
    没想到周从文这么一个还没在真正意义上跟老板干活的年轻人竟然能模仿的这么像！
    “柳老大，你看这手术做的。”申天赐没头没脑的感慨了一句。
    柳无言也有同感。
    只是两人都没有发现他们潜意识里已经放弃了好胜心。
    即便强如二人，也知道老板与周从文正在做的手术自己根本做不到。
    这和取缝衣针不一样，取针的手术他们还能琢磨一下，但眼前介入手术真的是太难，难上天。
    哪怕勉强能完成，精彩程度也要比看见的这台手术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他们根本没去琢磨一件事——要是换自己在手术台上，无论是替代老板的位置还是替代周从文的位置，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况。
    老板与周从文的完美配合浑然天成，直接从根源上掐断了比拼的想法。
    大和田深也默默的看着手术，他深深的感慨于手术做的精妙，宛如艺术品。
    之前还猜测手术录像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但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大和田深也清楚知道黄医生还是很多年前单枪匹马挑战学术界的那位黄医生。
    时间、岁月，没有带走他妙到毫巅的技法，却又给了他一位强悍到像是复制体学生、助手。
    当年这位黄医生凭借一己之力能挑翻整个学术界，挑翻一个做了很多年的术式。
    而现在呢？
    他的威望已经在心胸外科学术界里达到了巅峰，他的技巧也让人错愕的一只保持在最高的水平，并没有下滑多少。
    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初出茅庐就拿到了世界第一，把自己挑落马下。
    这样的组合…
    想着，大和田深也微微一笑。
    即便是这样的组合，
    即便是他们凭借巧夺天工的术式，
    即便是所有人都认为无法复制的手术在他们手上一次又一次的成为现实。
    那又怎么样！
    这根本就不是外科手术！
    绝对不是！
    大和田深也余光所及，都是在世界上多少有些名气的心脏介入医生。
    在这种场合里，即便是黄医生也不能说自己做的是外科手术吧。
    他要是敢说，自己就教他怎么做人！
    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儿，大和田深也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一个介入手术的术式做的哪怕再好，也不能参加外科手术比赛，黄医生是老的想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了么。
    有可能他真的老糊涂了，只剩下肌肉记忆支撑着他完成手术。
    虽然他的手术看起来还在巅峰，对于一名八十岁的外科手术医生来讲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但是！
    大和田深也认为这只是肌肉记忆，强悍无匹的肌肉记忆。
    真正的那位黄医生早已经老去，他的思维不再敏捷，甚至闹出这种乌龙。
    做吧。
    大和田深也默默的看着屏幕上的手术继续，术者一直在踩线，似乎他对光根本无所畏惧。
    但大和田深也深深知道术者之所以一直在踩线，是因为手术做的太顺畅。
    比较宫本博士做的手术完全不用比，宫本博士做的就是一堆垃圾！
    比较看过的手术录像，大和田深也甚至认为黄医生和周从文的配合经过几个月的磨炼，比录像里的手术过程更加默契，更加精妙。
    还真是强悍的术者，虽然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敢于挑战整个学界的那位还在。
    大和田深也默默的看着繁琐的手术在进行着。
    放眼所及，来自世界各地、所有的心脏介入的医生都被震撼到。他们根本看不懂黄医生手术的精妙之处，大和田深也心里鄙夷的想到。
    包括大和田深也也是在看了宫本博士做几百台手术失败后，才一点点明白这台手术的每一个难度细节所在。
    有些地兒只能靠運气，当然所谓的运气是对于宫本博士这个世界顶级的术者而言。
    可是黄医生和周从文却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