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实在抱歉，您这时差都没倒过来我就找您会诊。”
    “呵呵，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不用叫患者家属找我。”黄老知道背后发生的事儿，以及鹿主任的那点小心思，笑呵呵的说道，“我来看看，什么病把小鹿你难为住了。”
    “这回是真没什么好办法，黄老您帮着掌一眼。”鹿主任一脸为难的说道，“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所有我怀疑的疾病都是阴性。”
    “哦？先看一眼化验检查。”
    听患者家属叙述和听鹿主任叙述对黄老来讲完全是两个概念。
    鹿主任一脸为难，很明显患者的病情很磨人，这让黄老的腰直了少许。
    周从文陪在自家老板身边，看得直乐。
    他很清楚老板并不是要表现的比鹿主任强，这对老板来讲没有丝毫意义。
    拉板是看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被点燃了战斗的欲望。
    都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强的胜负心，周从文也是很服气的。
    来到呼吸内科，黄老没去主任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医生办公室，熟络的和小医生们打招呼，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鹿主任开始汇报病史。
    患者家属叙述的还算是靠谱，基本就是那么个病程。
    此前患者并没有呼吸系统慢性疾病的任何征兆，近期也没有出游或着接触可疑的病人。
    实验室检查显示，存在轻度的中性粒细胞增多、嗜酸性粒细胞增多，c反应蛋白并没有明显升高。
    血培养没有异常。
    鹿主任检查的很齐全，连一些罕见的检查全都做了。
    呼吸道病毒聚合酶链反应、尿军团菌和肺炎链球菌抗原、支原体igm、鹦鹉热衣原体和肺炎衣原体igg都是阴性。
    自身免疫性抗体筛查也为阴性。
    像是鹦鹉热之类的检查别说是江海市三院，连省城都做不了，但在912却属于常规检查。
    周从文又一次从地方小医院往上爬，对此感受的尤其明显。
    还是912好，如果是自己在江海市遇到这个患者，有可能毫无办法的让患者去上级医院。毕竟很多检查不能用眼睛看，需要实验室机器。
    鹿主任的检查排除了‘羽绒被肺病’等一系列罕见病，看完所有的报告后，无论是黄老还是周从文都面带谨慎、凝重。
    黄老沉吟良久，淡淡说道，“我去看一眼患者。”
    “黄老，这面。”鹿主任躬身，领着黄老去病房。
    呼吸内科有4个单间，患者住在最里面的房间。
    进门，先传来的是一阵咳嗽、哮喘的声音。
    “小林啊，我回来了。”黄老像是没听到一样，笑呵呵的走进病房和患者打招呼。
    “老黄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患者强忍住咳嗽说道。
    “我看看你是怎么回事。”黄老拿着听诊器听诊。
    周从文也从呼吸内科小医生的手里顺了一个听诊器站在老板的对面一起听。
    患者两肺存在广泛湿罗音，但并没有其他的心衰体征。
    随后继续查体，周从文既没有在患者身上看到病毒感染的症状，也没有其他系统性疾病会有的出疹、红斑、关节痛或者是血尿。
    古怪，之前所有的猜测都被推翻，周从文皱眉看着患者，一项又一项的排除有可能的猜测。
    虽然有两世的临床经验，堪称丰厚无比，但周从文依旧没有想出来患者是什么病。
    “你们先去忙吧，我和小林聊会天。”黄老也和周从文一样没有诊断，不过他不着急不着慌的挥了挥手，把陪着自己进来查体的鹿主任和呼吸内科的医生们都撵走。
    周从文搬了一把椅子放到老板身后，服侍老板坐下，自己笔直的站在一边听老板和患者闲聊。
    魔鬼都在细节里，周从文知道老板要从患者的饮食起居问起，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这种古怪的病连老板都无法做到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病，所以要选择一个“笨笨”的方式来解决。
    第902章 去患者家看看
    “小林，你最近怎么样啊，要我说该退休就退休，你还能干到多大年纪。”
    “我不放心么。”患者坐在病床上，叹了口气，“年轻人做事情毛躁，半年前开董事会的时候有个香江的小散户股东问东问西，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跟她吵起来。”
    周从文看了一眼“不争气的东西”，他年近五十，精明强悍中透着稳重。
    听患者这么说，患者的儿子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
    “你这病我初步诊断是过敏性肺病。”黄老把话题拉回来，“说说吧，你最近接触什么陌生的人或者是什么陌生的事儿么？”
    “没有。”患者很坚决的摇头，“我的生活作息你还不知道么老黄。”
    “我从53岁开始创业，其实已经错过了大好年华。”
    “你有人脉，又没什么难的，别说是创业，你那是水到渠成。”黄老笑道，“说正经事。”
    “比我人脉广的有的是，还不是大多都死在温柔乡里，每天酒池肉林消磨的不成人形。”
    “我从77年开始，每天游泳3000米，风雨无阻。”
    说到这里，患者一顿咳嗽，等他稍微好点后黄老道，“这倒是，那时候你膝关节有问题，每天还跑半马，被我叫停了。要不是换了锻炼的方式，怕是你现在早就做关节置换喽。”
    “我坚持的好吧，自律性超级强。”患者略有些得意。
    “好。”黄老道，“每天洗凉水澡也坚持着么？”
    “当然，我是不敢游冬泳，怕抽筋一下子死在里面，其实温度什么的我还算是适应。老黄，你都没有这种自律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挺好的。”黄老像是没听到后面那句话。
    “每天早饭吃……”
    患者开始唠叨他的作息、饮食。
    周从文惊讶的发现这位老者对自己要求的太严格，作息规律到了极点，几点游泳、几点吃早饭、几点中饭、几点开会、在哪开会、一直到晚饭、娱乐、睡觉都清清楚楚。
    患者说的明白，最近半年除了生意场上的几个重要人物之外没见过陌生人。
    周从文也很理解。
    像眼前老者这种人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能见到的。
    但他的行迹越是规律，疾病诊断就越难。
    过敏性肺炎总要有过敏原不是，最近半年患者没出过帝都，平时几点一线，也没有新装修的地儿，更很少接触人。
    周从文现在只有一个猜测——饮食。
    黄老却没着急下结论，而是继续和患者闲聊。
    在别人看来他的每一句话都漫无目的，但周从文却知道自家老板的问题都有一个共同点——过敏原。
    说到过敏原，这是最让人头疼的。
    周从文遇到过对口服10多年的降压药过敏的患者，类似的情况能准确找到过敏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儿。
    而眼前的患者生活、作息规律而刻板，奔着一百岁活，甚至周从文知道他还想再活五百年。
    谁知道哪过敏，一头露水。
    黄老足足和患者聊了1个小时，这才告辞离开。
    出了病房，周从文问道，“老板，发现哪有问题了么？”
    “没有。”黄老摇头，“有可能是饮食导致的，但感觉上几率比较小。”
    周从文最开始认为是饮食导致的，但随着老板一点点的询问病史，他也觉得这点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诊断陷入僵局。
    鹿主任和一众医生老老实实的站在病房门口，听到黄老这么说，他们也都有些失望。
    “治疗性诊断吧老板，给糖皮质激素试试看。”周从文建议道。
    “这是必须的，但过敏原在哪呢？”黄老皱眉，背手弓腰往前走，周从文感觉到老板身上澎湃的战意。
    “小周，周从文，是吧。”鹿主任凑到周从文身边问道。
    “鹿主任，您好。”周从文客客气气的招呼了一声。
    “久仰大名，这次去英国公出还顺利？”
    “还行，手术做完了，挺成功的。”周从文含糊回答道。
    “您考虑……”鹿主任寒暄了一句后直接问道。
    周从文摇了摇头。
    鹿主任道，“患者家属一直说要去梅奥，要不干脆就……”
    “梅奥也解决不了。”黄老背手弓腰走在前面，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耳朵不背，听到鹿主任的话后肯定说道。
    “黄老。”鹿主任苦笑。
    “患者家属呢。”黄老回头扫了一眼，见中年男人在病房门口送自己，便招了招手，“小林，来。”
    “黄大爷。”患者家属叫到，跑到黄老身边。
    “找人带我去你爸住的地儿看看。”
    “啊？”患者家属一怔。
    “不知道是什么过敏，老板要去瞄一眼他平时居住的地方。”周从文解释了一句。
    又不是破案，还要去现场么？
    患者家属一怔，但没有拒绝、推辞，而是招呼一个年轻人陪黄老。
    年轻人是患者的孙子，他虽然年轻，但看上去很懂事，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对黄老尤其客气。
    “我去看一眼，你们忙吧。”黄老摆了摆手和鹿主任说道。
    鹿主任看着黄老佝偻的背影发呆，直到黄老、周从文的身影消失后很久，她还站在原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