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老板和周从文的身影重叠又分开，再次重叠，又一次分开。
    邓明几乎无法确定哪个是老板，哪个才是周从文。
    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直到崭新的回旋支重新建立才慢慢消失，邓明一直在憋气，观看操作。
    看见崭新的血管出现，邓明这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难怪老板会让周从文做，他的手法和老板的手法一模一样，还是年轻版的老板。
    邓明曾经无数次的设想，要是老板再年轻几十岁，手术会做成什么样。
    而这一幕在不经意之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周从文完美的复制了老板的手术，用另外一种方式让老板年轻了几十岁。
    邓明还在感慨，周从文略有得意的说道，“老板，我做的好吧。”
    “还不错。”黄老淡淡说道。
    “哪里是不错，是相当好！”周从文昂首，毫不客气的、带着一丝骄傲的说道。
    “做人要谦虚。”黄老淡淡回答道。
    “我是实事求是。”
    听着周从文和自家老板的对话，邓明又一次陷入迷茫。
    自己很惊讶，但无论是老板还是周从文，似乎都认为手术原本就应该如此。
    一次完美无瑕的复刻操作，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和谁吃饭一样简单，一样不值一提。
    关键这不是普通的操作，而是……神之一手！
    “右冠怎么做？”黄老没有理会周从文的骄傲与实话实说，淡淡问道，仿佛在考试，询问手下博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老板，您是不是一直想操作准分子激光消融？”周从文笑呵呵的问道，“右冠的密度和回旋支、前降支不一样，我认为可以做激光射频。”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黄老道，“我来试试？”
    “很简单的。”周从文道，“我当助手，您来。”
    “……”
    邓明无语，默默看着手术台上的老板和周从文。
    他们似乎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三根冠状动脉血管已经完成了两根，患者的生命得到保障，现在下台，迎接老板的将是鲜花与掌声，还有无数无数的荣誉。
    但老板和周从文似乎都不在意这一点。
    老板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亲手操作一次准分子激光消融机器，而周从文竟然不阻止老板，而在不断的“撺掇”。
    右冠状动脉相对前降支和回旋支来讲，堵塞的轻了一些。
    邓明虽然知道做了之后患者的术后恢复会更好，会有更大的收益，可理智思考，还是不做的好。
    就在犹豫要不要劝说的时候，周从文已经用带着伦敦腔的英语让惠灵顿医院的医生开始准备准分子激光消融的装置。
    “周医生，手术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结束？”周从文回头看了一眼惠灵顿医院的医生，微微一笑，“你要是认为可以结束，那就在手术单上签字，她是你们的女王，不是我的。”
    周从文一句话说的惠灵顿医院的医生额头冷汗直流。
    签字这种事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签的，一辈子都不能签。
    这种级别的手术，自己本来就不应该说话，惠灵顿医院的医生连忙弯腰，“我这就准备准分子激光设备。”
    周从文只是随便说说，他很清楚自己“痛殴”宫本博士的一幕会让这群昂撒人知道招惹自己的坏处。
    再加上神级操作，现在自己和老板可以在惠灵顿医院横着走，如果有必要的话。
    但老板肯定不会这么蛮横，他除了急诊抢救之外，永远都是背手弓腰。
    “老板，您模拟过几次准分子激光射频？”周从文问道。
    “按照文章模拟过一年零三个月，看宫本做了四台手术后又模拟了一天零三个小时。”黄老道。
    “够了。”周从文笑道，“放心做。”
    邓明哑然。
    这话怎么像是自家老板问周从文的呢。
    两人的背影早已经模糊，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有些恍惚，邓明认为是年轻时候的老板询问年长的周从文。
    这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在邓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很快，准分子激光射频装置安装好，周从文平举双手转身和老板背靠背，两人再一次的换了位置。
    一台手术，每一根血管都更换一次术者，类似的情况无论是邓明还是惠灵顿医院的医生都是第一次遇到。
    黄老站在术者的位置上，认认真真的开始操作。
    准分子激光消融装置的操作其实并不难，只是这种设备属于“高新技术”，黄老一直没有摸过而已。
    周从文见自家老板摸着激光导管，像是一个大孩子摸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心里莫名感慨。
    老板出生的还是太早，要是能活到120岁，可以看见更多的玩具。
    以后那些高新设备能被老板玩出什么花来呢？周从文心里特别好奇。
    虽然老板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准分子激光消融手术，但周从文毫不怀疑老板做不下来。
    手术的原理是一样的，准分子激光消融术只不过利用激光导管发射高能激光束而已，这对老板来讲只是小菜一碟。
    果然，黄老把玩了十几秒装置后准备手术，身上的气息为之一变。
    一代宗师的气度油然而生。
    虽然是第一次实际操作，但黄老就像是浸淫了一辈子准分子激光消融手术似的，每一步操作都熟练而精准。
    0.9mm激光导管，释放能量50mjmm2。
    多次消蚀病变后激光导管通过，并强化治疗至无阻力。
    随后行光学相干断层扫描显示，病变处最小管腔面积2.6mm2，最小管腔直径1.7mm，充分预扩张后行药物涂层球囊扩张治疗，残余狭窄≤20%，timi血流3级，结束手术。
    手术做的干净利索，黄老做完后深深叹了口气。
    “老板，手术做的很棒啊，哪不满意。”周从文问道。
    “这么简单的玩意，就因为没钱买设备。”黄老微微摇了摇头，转身下台。
    第892章 那座山
    会议室里，宫本博士看着屏幕，良久之后已经微微回神。
    他的眼神里透着无以名状的错愕与悲伤。
    前降支与回旋支的人工夹层通道的建立，堪称鬼斧神工，夺天地之造化。
    宫本博士是世界顶级的术者，而他和身边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都有不同。
    其他医生要么是心胸外科的，要么是循环介入的，很少有人像宫本博士一样是从外科转行干的循环介入，并且在两个领域都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准。
    当然，屏幕那面的手术室里的两位“造物主”是例外。
    正因为水平高，所以宫本博士很清楚黄医生是怎么做到的。
    外科手术做的多了，亲手碰触过的主动脉、冠状动脉、内乳动脉多到他已经能戴着无菌手套就可以分辨血管粗细、组织结构、想要完成某种操作的时候该用多大力度的程度。
    甚至有些血管该如何进针、打结的时候角度该有什么细节上的变化才不至于撕裂等等，宫本博士也都一清二楚。
    但这是超一流水准、甚至是神级水准才能做到的，宫本博士只是一流水准，他在十几年前已经碰触到了细致入微的门槛，但却穷尽一生之力都无法翻越。
    那些手术大赛上，宫本博士看到黄医生做的手术。
    他知道这位老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越过了那道最高、最难的门槛，水平超越自己不知凡几。
    所以宫本博士转行。
    很明智的转行。
    今天，宫本博士看见黄医生做人工冠状动脉夹层，只有他才真正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黄医生不是仅仅超越了自己一个大层次，而是在此之上更有进步。
    他不光用手触摸能感知到血管的各种属性，连用导丝穿透血管内膜，在血管膜之间游走、用导丝感知血管的属性这种逆天级别的事情都能做到！
    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完成的。
    其他人真心理解不了黄医生和他的助手是怎么做到的，可宫本博士知道。
    这是自己一生都无法碰触的巅峰。
    甚至连看上一眼都会觉得自己似乎觊觎到了天机，可天机是无字的、是一片空白。
    隐约的猜测只是猜测，具体是不是那样，宫本博士自己都无法说清楚。
    如果只有黄医生一个人能达到，宫本博士也承认，并且会温顺的等待，直到黄医生渐渐衰老、死亡。
    他已经八十岁了，还能在临床工作几年？
    曾经十几年前，宫本博士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
    黄医生不仅超越了宫本博士想象中的职业生涯巅峰时间，并且长时间的保持着这种“非人类”的状态，更是在八十高龄还能做人工夹层这种不可思议的神级手术。
    但这只能让宫本博士错愕与无奈，只能让他心里产生出一种对神的膜拜情绪。
    从前的话宫本博士会想就算是他再怎么强大，又能如何？
    终就是人类，终究无法永生。
    可回旋支的手术让宫本博士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这种细致入微的层次，宫本博士刚刚碰到门槛，门里面有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可黄医生能做到，黄医生的学生，那位教自己用点一八导丝穿透双层支架网眼的年轻人竟然也能做到！
    他是那么的年轻，要是按照自然规律来讲，自己坟头的草都能编草席的时候他的技术水平应该刚刚能到巅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