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好。”黄老又闭上眼睛,“手术术式再高端,耗材再好,普通人用不上又有多大的意义呢。”
“老板您教训的对。”
“谁教训你了,我是把实情摊开来讲。”
“那我回头琢磨一下球囊前置技术,不过dk-crush术式基本已经到头了,再有改进也是修修补补,改动不大。”
周从文老老实实的说道。
“能有寸进,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你还年轻,要努力。”黄老道。
“老板,您累了吧。”周从文关切的问道。
“铅衣太沉,做手术的时候太专心。毕竟是公开手术,尤其是点一八的导丝操作……要不是你帮我扶的好,想要一次进去基本不可能。”
“老板,这种臭流氓的话可不像是您说出来的。”周从文嘿嘿一笑,小声说道。
“想什么呢,这是年会。”黄老抬手,周从文把头伸过去,方便老板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小平头上。
“老板教训的是。”周从文道,“要不咱回去先歇歇?”
见老板微微颔首,邓明手捧保温杯站起来。
“薛主任,老板有些倦了,我们先回,您忙着。”邓明淡淡说道。
薛主任手足无措,他已经在接连的打击下彻底懵逼。
黄老提前离场,薛主任怔怔的看着,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下意识的跟在宫本博士身后,一路把黄老送上车。
外面很冷,薛主任见宫本博士双手板板正正的放在裤腿两侧,躬身施礼,一直到车消失在视野里还没起身,心中更是迷茫。
……
……
目送黄老、邓明、周从文等人提前离场,大会堂里陆陆续续有人起身相送。
这个动作不是寻常的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尊重情绪。
经典的crush术式有多难,全国最有发言权的人几乎都在这间大会堂里。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冠以经典名字的术式,
这么一个几乎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术式,
黄老竟然另辟蹊径,出手便石破天惊,找到了其他人苦苦追寻十几年而未果的思路,并且以八十岁高龄、以极其稳的操作完成手术。
看着那个背手弓腰、趿拉着棉布鞋走在最前面的小老头,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种种情绪虽然各不相同,但对于黄老的恭敬之情却是别无二致。
“黄老太厉害了,真是很难想象他竟然能把手术做到这种程度。”
“对了,新术式是叫dk-crush么?”
“我听黄老的学生说好像叫这个名字。”
直到黄老离开后很久,大会堂里才断断续续传来议论声。
大家不像是之前那样充满了或是期待、或是嘲讽、或是不屑等等情绪。
此时此刻,看了一台黄老主刀、周从文当助手的示范手术;又看了一台周从文带着宫本博士做的带教手术后,所有人都前所未有的满足,进入了贤者时刻。
就算是说话,大多也都带着一股子疲倦慵懒的劲儿。
这次的贤者时刻劲儿特别大,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全身的精力被一抽而空,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这是刚刚看手术的时候太过于认真的关系,尤其是点一八的导丝一次成功,直接穿透双层支架网眼的神之一手,让人惊骇莫名。
简单的交流像是一层一层涟漪,荡漾在会议室里。
张友倒没有进入贤者时刻,毕竟他不是心脏介入医生。张友能看出来黄老牛逼、周从文牛逼,但具体有多厉害、多难以超越,他只能靠猜。
大会堂里断断续续响起的议论声很轻,张友也清楚这是大家被震撼到的原因。
之前看黄老操作点一八的导丝成功手术的兴奋消失,剩下的指示惘然。
张友还记得自己来帝都的目的——看看周从文在帝都都做什么,然后为自己今后的工作方向提供一定的参考。
看也看了,可是然后呢?
一路情绪跌宕起伏,张友毕竟也是知天命年纪的“老人家”,从孤身一人来到帝都到一群帝都的主任设宴迎接开始,他的情绪就像是过山车一般根本无法掌控。
尤其是黄老刚做手术的时候,以为做呲了,他和苗主任都想趁着这里的医生没注意到灰溜溜的离开。可是黄老很快便施展出神之一手,让手术峰回路转。
还能说什么!
至于周从文,人家接触了新术式没几天就能带着世界顶级的术者完成手术。
而且带教手术中很明显能看到世界顶级的术者宫本博士刚开始的时候完全没办法操控点一八的导丝穿透双层支架网眼。
周从文可倒好,纠正了宫本博士的手形,然后就成了。
做人切忌好为人师,不过那只是对分明普普通通但却极为自信的人而言。
周从文?人家哪里普通!
但自己知道这一切有用么?
张友扪心自问。
这次来帝都,收获满满。不光看到两台爽快的手术,看到周从文把宫本博士当作学生,看到世界顶级术者躬身送黄老离开,而且张友还看到了更多。
周从文从来都没骗过自己,他说心外科的手术会越做越少,而不是像现在学界主流的认知一样——越做越多。
要是这样的话,自己的前途在哪里!
张友越想越是迷茫,越想越是困惑,越想越是伤感。
熬了一辈子,省城名医,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功成名就。
可!
随着周从文的横空出世,自己怎么办?
黄老和周从文像是脑子有病一样,发明了一个新术式后非但不藏着掖着,反而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都不算,周从文还掰开揉碎的给大家讲解的一清二楚,甚至生怕学不会还带着宫本博士做了一台手术,把点一八导丝穿透双层支架网眼的“秘籍”传授给他。
自己怎么办?
这一切张友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自己要是去学介入手术,张友可以肯定周从文必定会倾囊相授。具体能走到哪一步,要看自己的悟性与能力。
可是真的要做介入手术么?那玩意吃线,自己是不是要多活几年?
张友一直坚定的心被周从文搅乱。
周从文就像是个渣男一样,风过,水却无法无痕,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一片又一片,眼看着就要惊涛骇浪起来。
而他却不找自己说什么,苦口婆心的规劝。张友深深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怀疑、动摇了,这时候周从文上来说几句,自己很可能就从善如流。
但那个渣男却对自己弃之不理。
真特么的!
张友苦恼的一逼。
“张主任,小周平时也这样么?”苗主任轻声问道,打断了张友的苦恼思考。
“什么样?”张友下意识的反问道。
“呃……”苗主任也一怔,看向张友。
这人挺机灵的,怎么现在傻了呢?
不过苗主任清楚现在不光是张友,其他人也早都傻乎乎的,这是被黄老的手术震撼到,无法自拔。
“平时在你们医院,周从文都做什么?”
“胸腔镜手术。”
说起这个,张友就苦闷。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道。
“院士工作站刚成立没多久,他现在的手术量已经提升到我想不到的高度。您知道么苗主任,周从文医疗组的患者手术做完第二天拔管,第三、第四天出院。”
“我听说了,用胸腔镜做楔切手术,术后恢复的快,床位周转也快。我最近准备开始琢磨一下,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学一下。”苗主任沉吟道。
张友一愣,看来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啊。
苗主任都动了心思要去学习胸腔镜!
看样子风起的势头已经在所难免,以至于帝都都开始蠢蠢欲动。
“您再说点。”苗主任见张友不说话,好信儿的问道。
张友说的话涉及到日后自己的方向,苗主任很确定,所以这次才会动心思接待张友。
要不然一个省级医院的主任在苗主任眼睛里就是空气,根本不存在。
“唉,苗主任,我一腔子的苦水。”
苗主任挑眉,他隐约能猜到张友为什么苦恼。扫了一眼,见宫本博士和薛主任走回来,薛主任草草的结束了学会最后的演讲。
学会其实在黄老“提前”离场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只是走个流程。
苗主任拉着张友上车,却没去饭店,而是直奔自家楼下的一个小酒馆。
要了单间,拉上帘,环境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张主任,我在这家店吃了二十多年,每逢有大事我都要来吃点喝点静静的琢磨。不是怠慢您,这事儿咱哥俩事先说清楚啊。”苗主任笑哈哈的解释了一句。
张友连忙客套。
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张友能清晰的感知到苗主任对自己称呼的变化——由空气变成朋友,由你变成您。
这都是因为周从文,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周从文。
“苗主任,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张友呲着大板牙,卑微的笑道,“您可是大前辈,这里挺好,随意,比那些高档酒店强。”
“我也这么觉得。”苗主任笑道,“话说我最开始当带组教授,江湖地位高了之后有人请客吃饭,进出都是高档场所。当小医生的时候也去过,可是和带组教授的感觉不一样。”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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