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秦君炀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抱住俞塘的手指，又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说：“来，拉钩。”
    看着这熟悉的动作，俞塘想到自己和前几个反派也做过这样的动作，心里微暖。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秦君炀这才笑起来。
    这场戏拍的是外景。
    剧组来到的地方，竟然就是之前秦君炀被封印的野外。
    周围是群山和绿树，站在山顶，往下望去，便是陡峭的峭壁和深渊。
    按照规定，这处地方没有足够的保护，是不允许团队过来拍戏。
    就算是之前俞塘拍野外求生节目，也只是爬了一小半的山，没人敢带着他们到山顶。
    但为了更贴合剧本上描述的场景，导演做出了很多保证，签订了协议，才得以爬到山顶上来拍这一场戏。
    而且请来封印鬼神的群众演员，那十几位道士也都是或多或少修行过的真道士。
    只是道行还不够深，无法识破秦君炀的隐匿术，就算秦君炀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都察觉不出来。
    正式拍摄的时候，秦君炀没有选择再坐在俞塘的肩膀上，而是离远了来观看这场戏。
    随着一声打板，拍摄开始。
    故渊的眼睛被覆上绸布，池鱼拉着他的手在林中行走。
    “小道士，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看点儿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正午已过，太阳西斜，阳光穿过树叶，交错出斑驳的光影，洒落在摸索着前进的故渊身上，也洒落在声音带笑，却面色凝重，眼圈微红的小道士池鱼身上。
    “小道士。”虽然用术法就能看透蒙眼的绸布，但故渊却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抓紧了池鱼的手，说：“其实你很恨我对吧？”
    “恨我杀了那么多人。”
    “就算我说这是因果，你也不会信对吧？”
    “你身为人类，只会认为我是在对你狡辩。”
    “我看到过，你在面对那些尸体的时候，露出的表情……”
    “你很伤心。”
    “你在心疼那些人，心疼他们的家人，心疼他们的命运……”
    池鱼心神震颤，脚下的动作也乱了一瞬，否决道：“……我没有。”
    “别骗我了。”故渊笑起来：“你肯定恨我了。”
    不等池鱼继续说，故渊又说：“这是你将我带出暗渊，教给我的，人之常情。”
    “故渊……”
    “不过我真的很期待，一会儿将会看到的东西。”故渊主动转移话题，唇角的弧度扬起，声音带笑：“毕竟能被你这个吝啬鬼说成是好东西，那必然有它好的地方。”
    池鱼愣愣地看着故渊，突然意识到身为鬼神，也许这一刻，对方已经猜到了他即将要做的事。
    但就算是这样，对方依然选择相信他，跟他踏上绝路。
    两人继续向前，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来到了悬崖之上。
    池鱼解开故渊眼上的绸带，拉着人坐在草地上，看红彤彤的太阳从天边一点点降落。
    “把你从暗渊带出来的那一天，我们一起看了日出。”池鱼挨着故渊的肩膀，说 ：“今天，我带你看一看日落。”
    “很美对吧？”
    故渊的视线落在那晕染了整个天空的晚霞，如新娘层层叠叠的裙摆在天边铺开，美的炫目。
    他点头：“嗯，很美。”
    过往的记忆在脑中闪过。
    故渊轻声说：“我还记得的，当初我们看过日出之后，你带我去京都吃的那碗面，我们坐在桌前，你点了两碗面，却忘了说不要加葱花，便把自己的葱花都挑进我的碗里，骗我说你这是把面里最好吃的部分给了我，让我记住你的好。”
    “后来你把我带到皇上那里，讨得了赏金，第一件事竟然是带我去青楼。”
    “你说那是这世间最能忘却忧愁的地方。有美酒、美食和美人……”
    说到这儿，故渊笑出声，继续道：“那晚你喝醉了，却没有跟着那些女人离开，而是一手拿着酒壶，坐上桌子，挑着我的下巴告诉我，我才是这些人里最美的，还问我，要不要成为你的男人……”
    池鱼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脑中的记忆也被勾起。
    都是和故渊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看着国家一步步强盛起来，看着没有难民再流离失所，看着天下归于和平。
    那段时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有意义。
    可最后，天下统一，那些好不容易逃脱苦难的百姓却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而凶手正是故渊，这个曾经陪他一起笑，一起闹的鬼神，就用那种冷漠的表情告诉他，这是这个国家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知道这不是故渊的错。
    但却知道，只有封印了故渊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这一刻，他必须做出选择。
    “故渊。”池鱼咬着下唇，强忍着眸中的眼泪，冷声说道：“我后悔了。”
    “如果可以重新做出选择，我绝对不会把你从暗渊带出来。”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
    “你刚才在路上说我恨你。”
    “对，你猜的没错。”
    “我就是恨你杀了那么多人。”
    “我恨你救了他们，却又要夺走他们的生命。如果杀了你，可以阻止这一切，那么我……”
    他凝望着鬼神那双墨色的眼睛，另只手已然悄悄捏诀。
    长剑转瞬出现在掌中，用尽全力捅进故渊的身体，以往都是笑嘻嘻的池鱼小道士，此刻脸上毫无笑容。
    表情甚至可以称之为冷漠。
    “必须杀了你。”
    而在他刺中故渊的那一刻，两人身下骤然浮现出一座有着繁复图案的大阵，十几个道士从天而降，落在大阵相对的位置，一同施法，启动了绞杀阵！
    “果然啊……”胸膛被长剑贯穿，故渊却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单手抓住长剑，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地用力往自己身体里捅去。
    “故渊！”池鱼强装出的冷漠面具骤然碎裂，他几乎哽咽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但下一刻，却被高大的鬼神连同长剑紧紧拥入怀中。
    “不要咳……”故渊疲惫地靠着池鱼的肩膀，轻声说：“不要后悔。”
    他没有说任何责备的话，就只是强调道。
    “池鱼，你不要后悔把我带出暗渊……”
    “我生于黑暗，也该归于黑暗。”
    “我现在只不过是回去该回去的地方罢了……”
    “但是，你带给我的光，还有那些回忆，是我枯燥的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
    “我不要你，后悔……”
    鬼神闭上眼睛，身体被大阵疯狂绞杀，痛到无法呼吸。
    可他却仍努力勾起嘴角，挨着心爱之人的耳朵，像两人初见时那样，用开心的语调说。
    “真的很高兴遇到你，我的……”
    “小道士。”
    第28章 为反派死第九次（28）
    “咳……”
    在场外观看的秦君炀目睹了这一幕，突然觉得心口疼的厉害。
    本来身为鬼，如果没有受到灵魂上的伤害，是不会再有痛感的。
    但这一刻，秦君炀却疼的冒出冷汗，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处的衣服，张开嘴大口呼吸。
    就好像池鱼手里的长剑也捅进了他的身体内一样。
    他极力忍受着，抬眸继续看下去。
    发现在鬼神故渊晕过去之后，池鱼便紧紧抱着对方，几乎泣不成声。
    小道士瘫软在地上，与故渊一起，受到绞杀大阵的伤害，却浑然不觉。
    他回应着失去意识的鬼神：“我不后悔……”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遇到你。”
    “故渊，我要你活下来……”
    听清这句话，场外的秦君炀陡然瞪大了眼睛。
    破碎的记忆终于拼凑成画面，他好像听到曾经有一个人那样挨着他的耳边说。
    “渊儿，我要你活下来。”
    “等我，找到你。”
    场中的池鱼开始捏诀，拼着自己魂飞魄散护住了鬼神的魂体，只是让他被封印，而不是完全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