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死带给他悲痛的同时，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要保护好萧凛的念头。
    这种情况下，萧凛绝对不能与他一同出战！
    “三十万大军进攻北境的战报，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托人传回了京城。”
    萧凛看着眼前的男人，眸子里尽是透彻的光。
    “所以，我回不回去，并不重要。”
    他道：“将军也莫要再以此为由支开我，让我丢下你，离开这北境。”
    “……”
    俞塘垂眸。
    果然，萧凛不会按照剧情走。
    他还记得系统说过的好感度，90以上，反派就是真正爱上了他，甚至可以为他而死。
    但他不想萧凛陪他一起死。
    萧凛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以后接触的人更多，根本没有必要就这么吊死他这一棵树上。
    所以，看来他只能用那个冒险的办法。
    既可以堪堪守住北九城，又能让萧凛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
    都说城池易守难攻，可那也得看双方的兵力对比。
    北九城的九座城池并不相连，中途调兵还有可能遭到敌方的进攻，如今联军确定了俞塘就在北一城，便分了二十万人来攻打只有两万守军的北一城，其余的十万人去骚扰其他城池，让其难以分出兵力来支援。
    也亏有萧凛带回来的那批粮草撑着，不然就连消耗战，北境都跟这帮联军打不起。
    但这次联军是铁了心要拿下北境，第一波攻城就近到了城墙下，士兵掉进尖刀坑，惨叫划破夜空，后面的士兵却也不停，有条不紊地拿出木板铺在同族人的尸体上，继续在北一城士兵的箭雨下，往前行进。
    到了城墙下，便架起攻城梯，往上爬。
    俞塘立刻下令浇油，点火，惨叫声和人肉的焦糊味儿便随着夜风一个劲儿往鼻孔里钻，令人作呕。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挡不住敌军人多。
    克什族人爬上城楼，挥刀砍向守军，被守军回击，推到城楼下，肉体落地，摔成烂泥，下一个却又紧随其后，弯刀砍过来，一扣一勾，便是脖颈喷血，人头落地。
    “弓箭手后退！！长刀队跟上！”
    俞塘大喊着，拔出腰间佩刀，从指挥楼冲出去，跟长刀队一同上前支援。
    军队里，最缺的就是弓箭手。
    当敌人逼上城楼，就必须让弓箭手后撤，长刀队跟上，才能挡住这一波进攻。
    萧凛紧跟着他，与他并肩作战。
    天边将亮，敌军暂退到城外十公里以外，这第一场仗才算结尾。
    俞塘一晚上没睡，眼里都是血丝，从城楼上往下望，看到的是遍地的尸体。
    而城楼上也被尸体堆满，有敌军的，有守军的。
    一些士兵坐倒在死去的战友身边，眼中含泪。
    气氛沉重地令人窒息。
    萧凛用衣袖帮俞塘擦去脸上的血：“将军，先去歇歇吧。”
    俞塘沉默着点头。
    吩咐了将士们收拾战场后原地休息。
    俞塘与萧凛走下城楼，却见着北一城的百姓都聚集在底下，站在凄清的晨光里看着他们。
    多是老少妇孺，面色凝重却坚定。
    “不是让你们撤退了吗？”俞塘皱眉：“你们怎么还会出现在这儿？”
    说完这话，他看到站在最前面的李文的媳妇陈梅，手指不自觉抖了抖，心里发噎。
    “将军，我们都知道了，这次敌军来犯，数量庞大，与往日都不同。”陈梅的眼睛红的厉害，在俞塘面前却没有再哭，而是咬字清楚地说：“所以，我们决定留在这里，帮你们做饭，收拾兵器，只要是我们能干的杂活，我们都可以干，我们要与你们共进退，而不是再一味地躲在你们身后安稳度日。”
    她说完，身后的百姓便都跟着喊道：“我们要与将士们共进退，还望将军能成全！”
    俞塘瞳仁颤了颤，眼眶发红，他的目光落在这群身着粗布麻衣的百姓身上，心里又酸又胀，好久才叹出一口气，回应道：“好，我成全你们。”
    “但是。”他补充道：“若是注定守不住这城，你们必须立刻离开，一刻都不能耽搁。”
    “是！将军！”
    得到了回应后，陈梅身后的百姓散去，女人走到俞塘身边，轻声说：“将军，崔羽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李文他是英雄。”女人声音很沉，有些哑，却没有哭：“我觉得我的丈夫他做的很对，他值得我和孩子们为他骄傲。”
    晨光下，陈梅的神色坚定，瘦小的身躯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对俞塘说：“所以，将军你也不要自责，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我们一起保护好我们的城，不叫那帮异族狗侵占我们的国土，不让曾经的惨剧重现。”
    “我想，这才是李文想看到的。”
    --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为反派死第四次（38）
    陈梅走后，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俞塘捂住脸，吞咽了几次唾沫，才把哽咽咽下去。
    另只手被握紧，萧凛拉着他去到城下一个隐蔽的角落坐着。
    然后伸出胳膊，轻轻揽住了俞塘的肩膀。
    两人相对无言。
    好久。
    妇孺们已经做好了饭，给他们端过来，俞塘吃着的时候，眼睛被热气熏得，眼泪无声地往下落。
    和着眼泪吃完了稀饭，萧凛把碗放在一边，压着俞塘的脑袋，让人枕在他肩膀上，轻声说：“将军还是睡一会儿吧，趁着第二波攻城来临之前，养足精神才能继续迎战。”
    俞塘抿唇，却是主动抓住他的手，十指交握，扣得很紧。
    “殿下，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
    那么多前几天还和他笑闹着的将士们，一夜之间变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而这场战争才是刚刚开始。
    以后还要死更多、更多的人。
    不管是守军还是敌军，那都是人命，都是冤魂。
    萧凛能够听出他的情绪，那种沉痛和不安。
    听得他心里也疼的厉害。
    萧国占据着这片大陆最肥沃富饶的土地，强盛繁荣之时无人敢欺，可一旦国力衰弱便会沦为众矢之的。
    唯有盛世才能带来安宁。
    这是众人皆知的道理。
    “殿下，你一定要活着。”俞塘握紧他的手，说道：“这个国家……需要有人来改变。”
    “……”第一次，萧凛没有反驳俞塘的话。
    没有再强调万里江山都不如眼前的男人重要。
    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闭上眼睛，脑中的记忆杂乱无章。
    一会儿是年幼时看到的满眼血色，一会儿是母妃教导他的与人为善，一会儿是冷宫暗室里，他被皇兄压住胳膊，烙铁按在锁骨，周遭是尖锐的嘲笑。
    一会儿又是王学士教与他的治国安邦，以民为本，家国天下。
    一会儿是萧盛帝那沉迷酒色，令人作呕的面容，一会儿是俞塘方才与他说的，这个国家需要你，若是盛世，没有战争该多好。
    操练场上，他陪着将士们一起操练，听着男人们的玩笑与荤话，莞尔一笑。
    春日的田地里，锄头与汗水一同落下，他与众人围坐在一起，俞塘拉着他的手，坦白两个人的身份。
    得到的那一声声的祝福。
    还有曾笑着递给他鸳鸯枕头的陈梅，面对丈夫的死，却没有崩溃大哭，而是红着眼睛，用坚定的声音为丈夫骄傲，并愿意付出自己不多的能力保护这边境，这北城……
    再睁开眼睛，萧凛喉咙发涩，声音微颤，却终究是给了俞塘一个肯定答案。
    “好，我一定会活着。”
    他咬重字音，加上一句：“但将军也要答应我，要与我一起活着，好不好？”
    俞塘怔了怔。
    他心知萧凛是说到做到的人，而且从来不会食言。
    既是敢说，便一定会做到。
    这就是他……喜欢的少年。
    喜欢……
    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像是撞开了封闭的容器，顷刻蜂拥而出，让俞塘的心脏瞬间揪紧，疼的额上冒出冷汗。
    梵音和钟鸣伴随着驳杂的话语，不断在脑中回荡。
    ——情爱无用，你不需要情爱。
    ——神无爱方为神。
    ——你又何必为了那个魔物自毁前程！
    “将军？你怎么了？”萧凛看他状态不对，赶紧唤他。
    俞塘回神：“可能是太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