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他见面的除了采编室主任,还有一位前同事,五六年前就从电视台辞职了,自己开了公司,做作家经纪和出版业务。
“老赵。”陈观南喊对方。
朋友见面自然相聊甚欢,就是运动方式从足球,变成高尔夫了,年少时光一去不复返。
几个中年人,颇有一股历经风霜的味道。
老赵问了一嘴陈观南最近的动态,得知他接下来暂时不出去,便问他愿不愿意出书。
陈观南看了对方一眼:“自传吗?我还没退休。”
如果是因为赚钱,那么他的财富是足够的,没兴趣。
老赵笑着解释:“谁是这个意思了?你在中东走访了十几个阿拉伯国家,还有战场,经验太宝贵了。电视荧幕上的两三分钟报道肯定不够吧,背后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被捕捉到,你不想记录和展示最真实的战场吗?”
他想了想,“过两年再说吧。”
老赵问:“你还要去么?”
“有什么问题?”陈观南看着对方。
“你还真就准备耗在那啦?”老赵挺着胖胖的肚子,脸上也有着现世安稳的幸福肥,艰难地挥杆,“你和林舒不准备复合了吗?”
那是和陈观南脸上截然不同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看出来了。
这话令陈观南无言以对,要和林舒复合吗?怎么复合?
很多时候他睡在床上做着梦,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离婚了。但是这些无解的问题,呈现在陈观南的脸上,只有漠然二字。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林舒最好的,她对他还有气。
老赵和他一起上了球车,太阳把陈观南的脸晒红了,车子转弯的时候,他扣了下帽檐,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脸。
这是最开始顾燕清对他说的,非常重要,陈观南一开始以为是顾燕清的个人癖好,毕竟他长得是真不错,非常适合出镜。
顾燕清否定了这个答案,是他第一次外派的时候他父亲传授的经验:“护住脸第一是为了上镜需求,第二是如果出现意外比如受伤或者死亡,记者的服装不像军人那样好辨别,也是快速辨认身份的办法。”
老赵对他说:“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我去年得了脂肪肝才明白生活和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陈观南虽然时常意识不到自己和林舒分开的现实,但是他知道林舒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
离婚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他和林舒相识于少年,大学谈恋爱,熬过异地恋,一起进入电视台工作,步入婚姻。
林舒爱玩,会疯,却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
陈观南是个和她性格南辕北辙的人,他沉默,倔强,信念感极强。正是这种结合让她体会到人性的趣味,和另一个自己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从恋爱到结婚,在涉及到深层现实前,他们的婚姻的确是美好的。
但是三十岁的人生才哪到哪。
林舒永远都是林舒。
陈观南也永远是陈观南。
他们并不是行星环绕恒星的存在。
陈观南在国内当记者,是台里的重点培养对象,他能力强,有魄力,事业如日中天。但也因为手里的相机和笔杆子得罪人,日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太|平。
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不是车被砸了,就是身体受伤。
林舒一开始是忍着的,后来被弄得不厌其烦,情绪暴躁之下质问陈观南坚持的事情意义何在,是不是可以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没有什么比生命重要。
陈观南骨子里是个极其倔强的人,他从来不知道低头两个字怎么写。
他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宠着林舒的,但让他放弃工作,不可能。
林舒期望的是和陈观南浪漫的婚姻生活,做着喜欢的工作,家里养一条狗,或许过几年可以生个孩子。
但现实的矛盾,早已朝着期望的方向背离。
之后他们开始冷战,矛盾愈演愈烈。
在陈观南“意外”车祸住院的时候,他们终于决裂。林舒口不择言的情况下提出他再不回头他们就离婚。
陈观南也累,答应了。
陈观南知道自己不该答应林舒这个决定,但是他不能让林舒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顺遂的生活他没有办法给她,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妻子某天也“意外”车祸。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观南确实毁了林舒的幸福,搞砸了一切。他们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一半的人生都献给了彼此。
离婚是个冲动的决定,谁都没想好,他们都是倔强的人,说出去的话不肯收回。
手续办得很快,陈观南净身出户,什么都没要。
之后适逢台里上一任的站长退下来,新人去轮换。
台里领导也是为了他的安全和前途着想,不想让这个好苗子灰心丧气,便把驻外名额留给他。
*
打球结束,陈观南没有和老赵他们一起吃饭。回到台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们这一层的机房还是灯火通明,但办公区已经没什么人了。
高级记者的办公室是独立的,陈观南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在公共会议区碰上一个年轻女孩,他有点印象。
叶校坐在沙发里看手机,旁边放着她的电脑包,看样子也是刚下班。
听见脚步声她站起来,看见是陈观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不打招呼又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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