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杨夕月笑着重复了一遍。
    老板似乎是有些尴尬，看着杨夕月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后厨那边。
    杨夕月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
    难过什么呢？
    杨夕月觉得，自己已经够难过了，老板的这一句话，对于她的杀伤力已经不大了。
    她不会是他的女朋友，不会，且一直如此，亦或者说是，始终如此。
    这是她必须接受的事实。
    本以为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但是真正等到杨夕月坐在他面前的时候，才知道了他找她的目的。
    或许是知道了她拒绝了他舍友的事情，作为中间人的他想和她说声抱歉。
    他和她说抱歉，抱歉如此唐突地介绍对象给她，很抱歉对她造成了困扰，希望她能原谅他。
    她说没关系。
    知道她没有生气，他倒放松了下来，身体微微靠着椅背，两个人面对着面，像是老朋友一样，说着话：其实我还觉得他挺好的，真的不错，人品好，学习好。
    不过印象中你好像从没谈过恋爱，难道是像我一样？
    她知道了他那个已经不算是秘密的秘密，两个人说话说得更加开了，也没什么顾及，就像是两个老朋友之间聊天回忆往事。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摇了摇头。
    两个人话不多，大多数的时候是在正经吃饭。
    火锅店不算是安静，屏风另一边那桌上的人在说话，声音有些大，隐隐约约能传到他们这边。火锅的味道很重，两个人除了吃饭，其他的交流并不多。
    他像是想说什么，犹豫了很久，也没开口。直到火锅吃到最后，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她：其实我曾经问过她，那次篮球赛，为什么要给我送水。
    他突然的一句话，完全将她搞懵了。
    他什么意思？
    不过下一句话，她便明白了过来，他说
    如果问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大概就是那次，那天很热很热，她顶着一大太阳，给我送水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就觉得，竟然会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送水。
    毕竟高中那种环境，是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一声，有的时候喜欢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也没想到，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多年。
    如果他不说，她大概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人的。喜欢上一个人的原因，有太多种了，很小的一件事，或许只是因为那小小的一瓶水，就足以让少年心动。
    这一心动啊，就是这么多年。
    往事历历在目，轻笑一声，似是自嘲般的。
    她那个人啊，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是真的绝情，也是真的不留余地。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拒绝我的时候，特别干脆。
    她说那天的那瓶水是你让她送的。
    他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唯独有的，大概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好奇？隐约着还带着一些打探般的。
    可能是吧。
    她只看出了这些。
    她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鸳鸯锅，番茄锅的位置被转到了她这边。
    看，他一直都是这样，细节又体贴。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喜欢她。
    那个时候啊。
    佯装镇定，装作像是回忆一般的，缓缓开口。
    好像那个时候我看我们班拿过去的水都已经快喝完了，毕竟你们是给咱们班比赛，我手中正好一个没喝过的水，就让她给你们送过去了。
    篮球场上人太多，我又不想要让别人围观。
    她用的是你们这个词，而并非是你。
    完全打断了他更进一步的猜想。
    哎，说真的。她难得的表情认真起来，看着他，问道：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那天给你送水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她，反而喜欢上我？
    她的语气轻松，就好像是说着玩儿一样的，像是开玩笑。
    我也不知道。他说。
    心中的不甘心越来越浓重，他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心像碎了一般的疼痛，强忍着不适，扬着唇角，像是在笑。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老板问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像是说笑般的，哎说真的，要是我向你表白，你会不会答应？
    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她这样问出口。
    他似乎是没有想到杨夕月会这样问，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问题，他微微顿了顿，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们不是朋友吗？
    隐藏在桌下，放在腿上的手早就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很用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力气大到骨节都泛了白。
    微微垂眸，像是不敢看他，是啊，就是有些好奇。
    杨夕月。他突然严肃认真地喊了她的名字。
    嗯？她抬眸看他。
    她看见了他的眼睛，她没有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任何的情绪，平平淡淡，不起任何的波澜。他面对着她的时候，从始至终，一直如此。
    他说：如果心里能同时装下两个人，那也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喜欢了。
    听见他的话，紧握着的手突然松开了，手心通红，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他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只是开玩笑的哦，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似乎是在强调，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她重复。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他似乎是有些好奇，毕竟一直没见她交男朋友。
    他问了，她便回答了：善良，乐于助人，学习好，有恒心有毅力，最重要的是要专一。
    他听见这样的回答，有些想笑，这种敷衍的回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也太笼统了，具体一点，长什么样的？
    两个人面对着面坐着，她倚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他，沉默片刻，顿了顿。
    不告诉你。
    笑了笑。
    我要自己找到他，或者等着他来找我。
    你给我找没用，那不是我想要的。
    行，你自己找。突然被她的固执和坚持给逗笑了，到时候找到了可以领过来给我看看，给你把把关。
    好。
    后来便是长久的沉默，火锅里的汤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快要干了。服务生想要给加些汤，被他制止了。两个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可以结束了。
    在火锅店分开的时候，是杨夕月先离开的，之前的很多个时候，都是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但是这一次，是她先离开的，没有回头看他。
    后来过了很长的时间，她依旧记得当时在火锅店的场景，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沉默，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很久吧，她突然笑了。
    那个时候，在那段很长的沉默中，她其实想要和他说很多话很多话。
    她想要告诉他，她初中就喜欢他了。
    告诉他在高中文理分班的时候，选择文科是因为他。
    告诉他这些年来，她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
    告诉他其实他帮过她很多次，那次黑板是他帮她擦的。
    告诉他那款他常用的洗衣液，她找了好久才找到，而且一直在用。
    告诉他那次运动会，那个加油稿是她写给他的。
    告诉他其实他的联系方式，是她费尽心思才得到的。
    告诉他那个狗尾巴草是它放在他的桌子上的。
    告诉他狗尾巴草的含义是暗恋。
    告诉他自己曾经偷偷跟过他，和他买过同一个复习资料。
    告诉他自己曾经为他写了一封情书。
    告诉他那瓶水其实是她想要送给他的。
    告诉他自己写过无数遍他的名字。
    告诉他自己那么努力学习，就只是想要和他考上同一个城市。
    告诉他自己其实不喜欢吃辣。
    告诉他自己其实不喜欢喝汽水。
    告诉他自己真的喜欢了他好久好久了。
    但是她没有。
    其实是否告诉他自己喜欢她，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亦或者说没有什么意义了。她所有的喜欢，都表现在每次一看着他的眼神中。
    她已经对他说过无数次喜欢了。
    嘴巴不说出来，是因为明知不可能，说出来只会徒增他的烦恼，眼睛说出来，就已经足够了。
    即使是试探，他的态度，也已经很明显了。
    人生永远不可能会重来，这个她是知道的。
    所以，无论午夜梦回多少次，在心中建设过多少次，如果那天是她给他送的水，那会是什么结果？
    可无论如何，结果是不会变的。
    他不喜欢她。
    这是事实。
    不喜欢的人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不会喜欢。
    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天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已经忘记了她怎么打上的车，忘记了她怎么走回的宿舍。
    隐约只是记得，出租车上司机师傅放着的歌曲
    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
    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回到宿舍，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就好像是控制不住了似的，全部涌了出来。
    先是靠在门上，双手就好像是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手中拎着的包从手中滑落下去。包落在地上，金属包链和地面碰撞，产生声音。
    杨夕月双手捂着脸，身体贴着门，缓缓地蹲下去。
    像是快要死了，身体所有的机能都失去了反应，控制不住的，像是缺了水的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其实还不如不告诉她，她以为自己能够释怀的，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原因。突然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原来一切故事的开始，只是因为那么一瓶简单的水。
    就只是因为那一瓶水。
    如果当年那瓶水是她送给陈淮予的，那么陈淮予喜欢的人，会不会是她？
    这个时候的杨夕月其实并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在后来的太长的时间里面，一直困扰着她。成为了夜深人静，梦中惊醒之后辗转难眠的原因，就像是一个梦魇，永远折磨着她，摆脱不掉。
    杨夕月一直想要的，是专一的，深情的，非黑即白的感情。她想要一个人真的很爱很爱她，很爱很爱的那种，如果不是很爱很爱的话，那么她干脆直接不要。
    她是一个对待感情太过于执着的人。
    她知道陈淮予不喜欢她。
    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告诉陈淮予，她喜欢他，喜欢了太多年了。
    一个人的痛苦，好过两个人的困扰。
    失去最爱的人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林珊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杨夕月，慌了神，拉着她的胳膊问她怎么了？自从认识杨夕月，就没有见到她掉过眼泪。一向是无比坚强的女孩子，现在却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杨夕月一边哭一边笑，嘴里咕囔着：为什么抓住自己面前林珊的胳膊，为什么，我真的好喜欢他，好喜欢他。
    我真的喜欢他。
    我好后悔啊
    为什么。
    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啊
    那天的杨夕月抓着林珊的胳膊哭了很久很久，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喊了林珊的名字。
    珊珊。
    嗯？
    你有剪刀吗？
    林珊不知道杨夕月要做什么，只是给她拿了过来，犹豫着递给她。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杨夕月拿起剪刀，一下一下，将自己的头发给剪了。
    抓住自己的一把头发，眼神中是完全没有焦距的，呆愣般的，直接剪了下来，非常干脆，完全没有犹豫。剪刀剪断头发，手中传来的感觉明显，头发断掉的声音清晰。
    长发被剪断，掉落在地上。
    吓得林珊急忙夺过她手中的剪刀，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朝着她大吼：你干什么啊！将剪刀放在安全的地方，让她拿不到。
    杨夕月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碎发，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没有说话，就只是在哭，安静地哭泣。
    林珊慌张地抱住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做，只是安慰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哭。
    我们不哭。
    第二天，林珊便陪着杨夕月，去了学校的理发店，将被她剪坏的头发修剪成了齐肩短发。长度和当初高中的时候，她留的那头短发一样。
    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走进理发店，店里的店员是惊讶的，剪头的时候理发师和她搭话，问她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她也不说话。
    剪完后，走出理发店门口，杨夕月突然感觉一阵轻松。头发短了，她留了很多年的头发，原来几剪刀就能剪掉。
    想到有句话说：剪掉头发，从头再来。
    希望真的，她还能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这几年她过得太累了，做了太多的事情，幻想过无数次他们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得偿所愿，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没有原因。
    要接受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这个名为暗恋的赌，是她输了，输得彻底。
    就这样吧，她认输了。
    【是我输了，我认输。2020.12.24来自杨夕月的日记】
    作者有话说：
    就只是因为那一瓶水。
    文中歌曲：莫文蔚《他不爱我》
    感谢在20220601 09:00:16~20220602 08:1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来两斤香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胖罐子、樊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二零二零年寒假,很漫长，像是看不到尽头。
    往年假期都会和张涵一起出去玩，但是这年的寒假一直待在家里,偶尔陪着张涵或者是刘静雨逛逛街，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对于其他的事情也打不起兴趣，整个人都很沉闷。
    刘静雨自从和庞瀚文提了分手,气到直接将电话卡从手机上取了下来，这个只存着他一个人的专属电话卡,被她扔进抽屉里。没再拿出来。
    那次实在是没忍住,将电话卡重新安装了上去,刚刚开机，便是滴滴滴的，不停地传来提示音的声音，震动的声音。
    是迟到了很久的短信。
    是庞瀚文发过来的。
    【不分手。】
    【绝对不可能。】
    【我不会分手的。】
    【我错了宝贝。】
    【宝贝你看见我发的消息了吗？】
    【我看天气预报你那边要降温了，记得多穿衣服，不要总是爱美，天气冷还穿裙子。】
    【今天训练科目我是第一名,成绩是最好的。】
    【今天我们这边下雪了，站岗刚回来，身上落了好厚的一层雪。】
    【元旦和战友一起包了饺子,饺子馅是我做的。人生第一次包饺子,感觉还可以，等回去给你包。】
    【发消息你也不会，宝贝,看见后给我回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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