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几日后,凉州城传来消息,平王大胜,婆婆顾氏的态度又变了,她甚至让小厨房给她送了燕窝粥来。
管氏看着那碗粥,心里凉透了。
人心,即地狱。
平王造反,他日胜了,论功行赏,管家便有从龙之功;败了,必受连累。
如今战事未定,谢家怎么会动自己呢,多么审时度势啊!
战事的反复,让管氏的心绪也跟着反复,最后熬不住,便病倒了,郎中一诊脉,说是滑脉。
管氏听罢,不喜反哭。
当年二婶高氏也是怀了身子被赶出谢家的,冥冥之中老天又让历史重复,她的结局多半也如高氏一样吧!
这时,她的男人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低叹了一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别多想,好好保重着自己的身子,他们的想法归他们的,我必不负你,还有孩子。”
无人知道管氏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掀起怎么样的山崩海啸,她呆呆地看着他,泪哗哗的落下。
说实话,过了新婚的蜜里调油,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
不思进取,性子软弱,文不文,武不武,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
她当即一把死死抱住了他,泣不成声道:“你若真要休我,我必会一尸两命。”
“傻子,傻子!”他喃喃道:“我们是结发夫妻,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管氏想,自己终究是好命的,男人护着不说,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在护她。
孩子是谢家头一个重孙辈的,谢家人看在孩子的份上,放弃了休她的念头,但婆婆却第一时间往她房里塞了人。
理由很充分:“你有身孕,不能侍候男人,有个妥当的人帮衬着也好!”
办喜事的那天,管氏冷笑着接过了姨娘捧来的茶盅,什么妥当的人,不过是见男人疼她爱她,所以找个人来分她的宠罢了。
入夜,不速之客到,是二小姐谢玉湖。
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偏脸上还带着笑:“大嫂,我睡不着,来找你说说话。”
管氏一听这话,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哪是睡不着,分明是怕自己这一夜难熬。
可,她又何尝不难熬?
二小姐被许给叶家的哥儿,就等着大婚那日,如今叶家造反,她的前程比自己更难!
“大嫂,你别哭,大哥的人是好的,他心里有分寸,不会抛下你和孩子不管。”
管氏心想:傻丫头,我哪里是为自己哭,我是在为你哭啊!
谢家四位小姐,放着与谢家脱离关系的三小姐不说,大小姐精明,能干;二小姐胆小懦弱;四小姐心术不正,她最心疼的也是二小姐。
偏偏这人是个姨娘生的,她顾着婆婆那边,不大好走得太亲近,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先尽着大小姐。
如今大房的两个女儿都在府里,临了却是二小姐心里还念着她,管氏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讽刺。
送走二小姐,管氏命人打水重新净了面,方才熄灯睡觉。
别人都盼着她这一夜守着残烛流泪到天明,她偏要睡个好觉给他们看,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作贱自己。
可哪能睡得着呢!
正辗转反侧之际,一个滚烫的身子抱住了她,“阿莞,是我!”
阿莞是管氏闺中的小名,除了父母兄弟外,全天下就只有一人会这样叫她,
管氏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这个傻子,今天是他和姨娘的新婚之夜啊!
她急切的把湿润的唇贴过去,寻着他的……
……
平王到底败了,管家虽然保住了命,但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管氏赖以依靠的娘家倒了。
管氏不觉得难过,成王败寇,当初父亲上平王这条船的时候,就应该料到这一切,能保着命,已是最好的结果。
她难过的是二小姐。
叶府满门抄斩,她是叶家未过门的媳妇,为了保命,只能去做尼姑。
这主意是老爷定下的。
说起老爷这个人,管氏满心发冷,这人是个笑面虎,老太太在时,他缩在老太太身后,老太太做的那些个坏事,他都知道,于他有利的,他都不说;只有与他利益冲突的,他才出声弹压。
老太太一死,三个月孝期还没过,便和姨娘厮混,真真薄情不过。
管氏想着二小姐年纪轻轻就要青灯古佛,这心就跟揪住了似的,却无能为力。
自己能在谢家有容身之地,已经是男人拼命周旋的结果,若她再帮二小姐说话,惹恼了老爷,只怕自己都得被赶出这个家门。
管氏把自己关在房里狠狠哭了一场,从箱笼里拿出五百两私房银子,交给了二小姐。
谢玉湖没有推托,她的话说得极为透彻,“这银子我收了,嫂嫂才会心安。你也不必为我哭,那地方挺干净的,至少比这谢府干净。”
管氏心中悲凉。
做丈夫的算计妻子;做小妾的算计正室;姨娘正明正大的偷人;庶子逼死亲娘;哥哥收用弟弟的小妾……
是啊,这谢府除了门口两只石狮子,哪还有什么干净的地方?
第六百八十九章番外 管氏(三)
管家败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管老爷,变成了“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的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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