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性格决定命运。
苏培暗叫了声好险,其实他亦一样,认为有权势不能用,那要这权势有屁用?谁能拒绝享受嚣张跋扈的快感?谁不想高高在上,接受万人跪拜?
这就是权势的终极意义,不然就是封你为宇宙之王,你还得夹着尾巴过日子,这个王谁要啊?
如果说让苏培跳出来,站在上帝的视角看,他能写出一本长篇巨著,论述如何做人,如何做臣子,显得比爱因斯坦都要聪明。
可他现在身在其中,故事对他来说,谁不定就是事故,他的视线不能离开胤禛左右,要能察言观色,及时成为胤禛的左膀右臂。
胤禛好似也曾对年羹尧说过,他视其为左膀右臂。苏培只要一想到这些,虽然在温暖的屋内,心却像外面寒冬腊月的天气一般冷。
除了这些,苏培还时常感到,自己缺了一只胳膊,都快变成幻肢痛了。
冬日天黑得早,苏培正准备唤人进来点灯,看到徐阿水鬼鬼祟祟在门口张望,他走过去,低声训斥道:“你做什么?”
这些时日朝政紧张,徐阿水跟在苏培身边多年,比以前机灵了不少。
不用苏培提醒,他主动低调了起来,连最爱的赌钱都少了好几次,难得有了几十个大钱的积蓄。
在外面算得上老奸巨猾的徐阿水,在苏培面前,还是如以前那样,就是一张白纸,喜怒哀乐全部摆在脸上。
此刻他看上去颇为纠结,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苏爷爷,年主子病了,宫里的人求了来,说是想让皇上前去瞧瞧。”
苏培愣住,年贵妃的身体,说不好呢,又强悍得很。
毕竟身体不好的话,就很难受孕,她却能傲视群芳,一个孩子接连着一个孩子的生。
可要说好呢,她经常卧病在床,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基本都没能活多久。她从喜到悲之间,来回切换的次数太多,搁大力金刚身上都受不住,何况是她了。
这次年家出事,年贵妃肯定吓到了,求见胤禛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求情。
徐阿水想到了,所以感到为难,苏培也想到了,他略微思索了片刻,说道:“先进来点灯。”
胤禛坐在御案前,感到屋内亮堂了些,抬起头看了一眼,见苏培躬身立在面前,说道:“晚些传膳,我过一阵再用。对了,天气冷,晚上还是吃锅子吧,与你一样,锅底不用骨头汤,就用清水,多加些萝卜豆芽进去。”
苏培嘴角抽了抽,应了声是,随后说道:“皇上,年主子宫里来了人,说是年主子病得厉害,想要请皇上前去瞧瞧。”
胤禛一下愣在了那里,片刻后问道:“可有请太医?”
后宫不管是谁,哪怕是皇后传太医,消息都会递到苏培面前来,然后再让恨不得天下事尽在掌控之中的胤禛知晓。
苏培没听到徐阿水提到太医,知道年贵妃应当没请太医,他前后略微一想,便明白年贵妃这次真是豁出去了。
苏培不会可怜任何人,他只一个太监,不配。
帮着年贵妃传这个话,他不过是因为还记得,他是一个人。
希望年贵妃能想明白,熬过这一关,好好把儿子带大,照样能安稳无忧过一生。
毕竟,年家都被削爵了,她还是贵妃,胤禛并没有迁怒于她。
苏培如实回答了,若他撒谎说年贵妃请了太医,他却没有如实上报,那就是他有欺君之罪。
胤禛脸色微沉,放下手上的折子,站起声说道:“前去瞧瞧吧。”
苏培赶紧拿了大氅上前,伺候胤禛穿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很是配合苏培帮着他系带。
离得近了,胤禛看清了苏培眼下的青色,问道:“可是晚上没睡好?”
苏培恭敬地答道:“谢皇上关心,奴才歇得很好。”
胤禛指了指苏培的眼睛,直接说道:“假。”
苏培垂下脑袋认错:“奴才不敢,请皇上明察。”
胤禛一甩大氅往外走,哼了声:“我明察个屁。”
苏培耷拉着脑袋跟在了身后,胤禛停下脚步,回头看来,皱眉训斥道:“你的大氅呢?这么冷的天,你是不是想要病倒,然后就不用当值了?快滚去穿好!”
苏培宁愿生一场病,然后不当值。不过他不敢反对,赶紧告了罪,老老实实回去值房,拿着自己的大氅穿上,出去后见胤禛还站在原处等着,忙小跑着奔了过去。
胤禛斜了他一眼,大步往年贵妃的翊坤宫走去,到了后殿正房,伺候年贵妃的嬷嬷与宫女搀扶着她,立在门口相迎。
苏培掀起眼皮悄然打量,年贵妃脸色蜡黄,瘦得脸颊都深深凹陷了进去。以前她如弱柳扶风,现在看上去,就是病入膏肓的重病之人,若不是被搀扶着,估计站都站不稳,不用风吹就能倒下。
那双因为瘦,显得更大的双眸里,见到胤禛的刹那,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芒,推开身边人的手,就要福身请安。
胤禛见年贵妃像根面条一样软,赶紧伸手扶住她:“你都病成这样了,不好生在床上躺着,起来作甚?”
年贵妃喘了几口气,答道:“礼不可废。皇上放开奴才吧,仔细着把病气过给了您。”
胤禛眉头皱得更紧,转头吩咐苏培:“去请太医正来。”
苏培应是,年贵妃急着想说什么,却一阵急喘,捂着嘴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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