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还欲求情,不耐烦地道:“口供你留着,先去给太后问安。”
反正,玄镜司是他手里的利剑,而章皇后也不过是太后的马前卒。
章皇后会意,告退出来,直奔太后住的寿安宫。
……
寿安宫在皇宫的东北角,单独辟出的一片宫室,占地宽敞,里面殿宇佛堂俱全。
章太后这会儿正翻看兵书。
她出自武将之家,骑射功夫不逊男儿,二十岁时作为继室嫁给已占了大半边河山的先帝,数年戎马征战,将先帝与章家牢牢牵系。先帝登基时朝政未稳,她于背后襄助分忧,曾出过不少力气,手腕不逊于猛将能臣。
但她行事也十分强硬。
先帝娶她之前,膝下已有两个儿子,皆能征善战之人,长子不幸战死,次子比永穆帝年长十三岁,文成武就,颇受先帝麾下部将的拥戴。章太后却硬是早早便给儿子争来了储君之位,并娶娘家侄女为太子妃,牢牢攥住权势。
乃至数年之前,周令渊选太子妃时,也是章太后选中的章念桐。
永穆帝受够了外戚干政之苦,原本不肯答应,最后之所以点头,也是迫于章太后的威压。
这些年她虽在后宫安养,甚少露面,却是章皇后最牢固的后盾。
但凡章皇后拿不下的硬骨头,都是由他压阵指点。
如今章家遇事,早已悉数传入寿安宫中。
章太后鬓发半白,黑底织金的衣裳贵重豪奢,虽年过花甲,精神却很健旺。见章皇后心急如焚,没了往日的镇定,便轻敲了敲桌案,道:“急有何用,坐好。外间的事情我都听见了,皇上方才怎么说?”
“皇上说章家恶行累累,他没法顾念旧情,让儿臣先来请安。”
章太后似已料到,颔首接过口供,逐条翻看。
末了,搁在案上,拧眉沉吟。
章皇后等了半天没见她说话,忍不住道:“儿臣瞧着,皇上这回动用玄镜司来查这些事,是动了真怒。他说这些只是十中之一,母后也知道兄长的性子,确实骄横了些,真追究下去,恐怕……”
“真要追究,当初那对母子的事,还有咱们阻挠边疆布防,那罪名够抄家灭族的。”
章皇后眉心猛跳,“母后的意思是?”
“如同棋局对弈,各自都有顾忌,皇上暂时还没打算动定国公,放心。”
“所谓家国,先家后国,国事虽繁杂,有时也跟家事相似。”章太后啜茶,徐徐解释道:“朝堂上章家手握重兵,根基不浅,皇上是忌惮的。后宫里,她是我亲儿子,你的夫君,毕竟有情分牵绊。于私于公,他都不至于赶尽杀绝,否则撕破脸兵戎相见,动摇的是朝廷根基。”
章皇后没她的强硬镇定,仍有些不安。
便听那位道:“只要东宫还攥在咱们手里,禁军里还能插手,就不愁后路。”
简短的一句话,章皇后却听出了杀伐之音。
她知道这位姑姑的性子,行事强硬心狠,不看情分,只论利弊。
帝王恩宠、夫妻情分都是虚东西,章太后联姻之初就没指望靠夫妻恩爱来固宠,左手为儿子谋了东宫之位,右手扶持着章家兵权,有这两样做后盾,先帝即便不喜章家的尾大不掉和后宫干政,仍无从动摇她的地位。
而章家为培养朝中势力,亦肯听她号令。
如今也一样,若非章家军权撑着,以淑妃的受宠,储君之位花落谁家还是未知之数。
中宫的位子恐怕也已给了旁人。
储位与军权是太后手里的利剑,倘若永穆帝真的逼迫太紧,章皇后觉得,这位姑姑恐怕能拼死一搏,做出扶持易于拿捏的孙子上位,将亲儿子架空的事情来。
不过这些猜测她并不敢说。
哪怕真走到这一步,于她也不算太坏的事。
章太后也没深谈,话锋一转,抚着衣袖道:“从前失地未复,皇上也肯容忍退让。如今么,时移世易。朝堂上那点聒噪,他岂会压不下去?自是憋了太久的怨气,想趁机出一出。好在念桐已有孩子傍身,皇上也不是斩尽杀绝的性子,你跟他服个软,退两步也无妨。”
“可若是让兄长退让,就得交出兵权。”
“哀家是说陇州。”
“陇州?”章皇后愣住,旋即明白过来,“都推给兴国公?”
章太后抬眉,目露隐忧,“目下的情形,只能断臂自保。”
陇州是章家发迹之地,但论军资布防,不及边关紧要。先帝登基时,章太后的两位亲兄长各自领了两处最要紧的边防都督之位,庶出兄长则被封了兴国公,被留在陇州看守家底。如今几位兄弟过世,都是子侄承袭家业。
舍不得亲侄子,庶出兄弟的孩子毕竟隔着一层。
而陇州又是连通边塞的要地,定国公经手的许多事,陇州都督都曾参与。
章太后撇去茶盏里的浮沫,缓声道:“章家根基就那么大,开了枝散了叶,我也只能庇护最要紧的。这天下毕竟姓周,既到了这地步,把兴国公交出去,足够平息。回头叮嘱北边收敛些,别再叫人抓着把柄,皇上翅膀硬了,咱们犯不着硬碰硬。”
这般安排,章皇后倒也没有异议。
章太后又道:“玄镜司如此行事,魏鸾没劝着盛煜?”
“那孩子!”章皇后皱眉,有些不满地道:“原想着她拿下盛煜,能襄助东宫几分,却连进趟玄镜司都难。也是盛煜脾气太硬,成婚快半年了还没动静。不过这种事,本就是放长线钓鱼,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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