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鸾陪坐在旁,瞧出端倪后不由失笑。
她自然知道周骊音的性情,养在金楼玉阙里的皇家女儿,又是帝后最疼爱的掌上明珠,性子有几分骄矜,也颇目下无尘。先前永穆帝为她选驸马,多少有学问本事的才俊都入不了她的眼,今日无缘无故跑来找盛明修说话,定有猫腻。
魏鸾忍不住又瞧她这小叔子。
盛明修的容貌生得极好,有父亲盛闻天的英气,也有母亲游氏的精致,从额发勾出的美人尖到鼻梁、眉梢、眼睛、嘴唇,没一处不是精致得恰到好处。最妙的是他的肌肤,很白,很干净,跟柔润的玉似的——不像盛煜,虽以气度姿仪卓然出众,肤色却稍逊了些。
但少年貌美,却也并不阴柔。
盛明修自幼习武,有武举出身担任千牛卫统领的爹,踏血前行所向披靡的兄长,性情里有武将之家的英豪之气,亦有少年人的张扬锋芒、矫健飒爽。
也难怪周骊音的目光盯着他不放。
魏鸾暗笑,见仆妇端了做好的酸辣汤来,便搁在桌上。
周骊音总算打住强行东拉西扯的话题,让人端碗酸辣汤给盛明修。说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劳他特地过来,心中颇为歉疚,请他喝碗汤暖暖身子,也能免她不安。少女金尊玉贵却也率真玲珑,盛明修不好拒绝,喝了一碗。
汤里按周骊音的吩咐特地多加了点胡椒,热腾腾的喝下去,确实让全身暖和。
周骊音笑吟吟瞧着,又推一碗过去。
盛明修欲推辞,抵不过周骊音满口的不安歉疚,只好强撑着再喝。
暖阁里炭盆高烧,本就暖融如春,盛明修两碗酸辣汤入腹,额头上便渗出层细密的薄汗。他虽顽劣,却也知皇家威重,不好在公主跟前失仪,喝汤的间隙里,瞅着魏鸾她们说话的空隙,偷偷擦拭好好几遍。
等汤碗见了底,生怕周骊音再赐一碗,赶紧寻个由头告辞,溜之大吉。
周骊音瞧他挺秀身姿隐入帘后,面上笑意遮都遮不住。
魏鸾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颇感无奈,“你这到底是夸他,还是罚他?嘴里赞赏人家的画技,扭头就赐了两碗汤,这里面可是特地添了胡椒的。瞧他吃得满头大汗,往后怕是再不敢踏足曲园。”
“你不懂。”周骊音笑着凑过来,低声道:“上回碰见后,其实我还见过他两次,只是没打照面。他这张脸生得比姑娘还白,我总怀疑是敷粉了的缘故,才用酸辣汤来试,就是要逼他出汗。”
见魏鸾神情震惊,周骊音得意道:“如今看来,他是天生如此白净,半点粉都没敷。”
“……”魏鸾目瞪口呆。
专程跑来曲园折腾盛明修一趟,就为这事儿?
周骊音却是笑意不减,瞧着面前两个空碗,似还沉浸在方才欣赏少年美貌的愉快里。
……
暖阁外,盛煜碰见弟弟时,那位正疾步而行,拿衣袖呼呼地扇风。
他才从玄镜司的衙署回来,去北朱阁找魏鸾时扑了空,得知她和周骊音在湖边暖阁,便赶来这边。远远瞧见弟弟出了暖阁连大氅也没穿,走近一瞧,便见少年郎锦衣玉衫,大冬天热出了满脸的汗,被火烘烤过似的。
盛煜心中诧异,“怎么了?”
盛明修满脑子都在琢磨周骊音与他何怨何仇,听见这声音抬头,险些撞到盛煜身上。好在及时驻足,又没好意思说是被酸辣汤折腾的,只含糊道:“觉得有点闷,散散热。二哥是找嫂子吧?她就在暖阁里,跟长宁公主一起。”
说罢,绕过盛煜赶紧跑了。
盛煜觉得莫名其妙,回头瞧了一眼,抬步往暖阁走。
门口侍立的仆妇丫鬟齐声施礼,里面正跟周骊音谈笑的魏鸾听见动静,忙敛了笑意,示意好友噤声。旋即门帘掀动,绣着松鹤的纱屏后人影一晃,盛煜走了进来。他身上是玄镜司的官服,眉目冷清,姿态端凝。
魏鸾不知是何事,不自觉地站起身。
自那晚她偏头避开盛煜的亲吻后,这是夫妻俩头回见面,她心里仍拧着不安的小疙瘩。
盛煜却像是早已忘记,先朝周骊音拱手为礼,“拜见长宁公主。”
“盛统领客气。”周骊音端坐着纹丝不动,含笑道。
盛煜遂瞥向旁边的魏鸾。
屋中暖热,她身上穿着质地贵重的蜀红衫,海棠绣得娇红清丽,花边上尽是精致的双飞蝴蝶,春意融融。底下罗裙曳地,郁金百褶,锦带约出细腰,宫绦玉佩垂落,更添娇媚明艳之姿。她的目光在他瞥过去时悄然挪开,似有些不自在,自是为那晚在北朱阁的事。
毕竟年少初嫁,不像他脸皮厚。
盛煜竭力不去想那晚的暧昧失控,只淡声道:“方才在外面碰见了明修。”
“是长宁在书院瞧见他的画作,觉得很有趣,特地朝他请教。”魏鸾见他神情似有疑惑,觉得以盛明修的性情,未必会对他说方才的窘迫之事,便含糊遮掩道:“恰好这里做了酸辣汤,他喝了一碗,热得直冒汗。夫君喝一碗么?正好驱驱寒气。”
“不用,屋里很暖和。”盛煜淡声,自是不愿重蹈弟弟的覆辙。
魏鸾和周骊音同时松了口气。
周骊音虽骄矜,却也知方才的事有些唐突。她跟盛明修年纪相若,偶尔顽笑无妨,盛煜却是个心肠冷硬、翻云覆雨的人,她这会儿心虚招架不住,遂款款起身道:“盛统领既寻到这里,想必是有事。鸾鸾,你们先忙,我改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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