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神百倍地点了宋幼湘的名，要她陪同参观。
    宋幼湘什么安排都没有做，灯泡厂是什么样子，就原原本本摊开给厉教授看。
    厉老，您给我看的那本书，有一句我觉得很重要，或许它就是您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宋幼湘虚扶着厉老，从组装大楼一路走过去。
    厉教授看了宋幼湘一眼，你说说是哪句对你触动最大。
    这次，换到厉教授回避宋幼湘的话，模糊她话里的重点。
    宋幼湘也不坚持，她温声道，就是国外经济学者科斯教授在五九年说的那一句清楚界定的产权是市场交易的前提。
    跟在两人身后的师兄抬眼看向宋幼湘。
    厉教授脚步顿了一顿，小宋果然对经济是十分敏感的，她已经察觉到，他这次就是出来探索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可能性的。
    所有考察得来的调研报告，都是为此做准备。
    但这是还没有进行公开讨论的话题，也是极其敏感的话题。
    小宋这孩子！
    厉教授笑着道，你还太年轻了，看问题不全面，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想到要搞技术奖励的。
    话题再一次被转移开来。
    宋幼湘轻叹一口气，没有再提。
    这一次厉教授在灯泡厂呆的时间比较短，考察了两天，转道去了食品厂呆了一天。
    参观完食品厂，了解到宋幼湘离开前对食品厂，甚至是整个公社的规划，厉教授心里是充满着希望和激动的。
    小宋啊，不要忘记你的初心，沿着你认为正确的路一直走下去。厉教授站在五星大队这个小乡村，拍了拍宋幼湘的手，语重心长。
    宋幼湘轻轻点头。
    厉教授冲师兄招了下手，从他手里接过一个信封，递给宋幼湘。
    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一些专业书单，你收着，一部分等你去京市念书，可以直接去找我夫人拿取。厉教授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还有一部分，在华大的图书馆，还有几个老骨头那里，你拿着我的信，他们不敢偷偷藏着。
    宋幼湘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这个沉甸甸的信封。
    要学经济，就要去华大，如果你的志向不在此，多看看书，不要埋没了自己的才华。厉教授目光温和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点头。
    她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就泄了情绪。
    小宋，你喊我一声师兄弟，也喊一声老师吧。师兄轻声道。
    厉教授立马摆手，喊什么老师，他根本没有教宋幼湘什么。
    师兄却目光坚持地看着宋幼湘。
    宋幼湘自己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她退后一步，深深地向厉教授鞠了一躬，老师。
    腰弯下去，宋幼湘久久没有起身。
    季书记来的时候，发现等在路边的三个人眼睛都红红的，他心里沉重，但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怎么着，这是舍不得了？季书记笑着调侃。
    说完，又看向厉教授，老师可真是偏心啊，以前我要下基层的时候，怎么没见您这么舍不得我。
    厉教授被他这话气得瞪起了眼睛。
    师兄也强笑着道，何止是季师兄你，就是我们几个，也不得老师欢心，只有小师妹最得老师青眼。
    小师妹！
    季书记看了宋幼湘，笑着道，小宋不错，老师眼光高看人准，你可不要辜负老师的对你的期待啊。
    嗯。宋幼湘憋得鼻尖都红了。
    厉教授伸手打他，你像个什么样子，四十岁的人了，欺负小你小师妹。
    宋幼湘侧了侧身，把情绪压了下去。
    咝，老师，你都说我四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下手轻一点。季书记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笑着看向宋幼湘，是师兄错了，小师妹不要怪我。
    宋幼湘说不出话来，只艰难地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季书记也没有插科打诨太久，他这趟是接厉教授回省城，送他老人家回京市的。
    宋幼湘把托唐桂香准备好的各式各式的土特产一股脑全塞到后备箱里。
    老师，我处理完工作，到京市去看您，您要保重好身体，不要熬夜了。宋幼湘终于可以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季书记立马道，老师，您可听着了，这是小师妹的叮嘱。
    厉教授不满地哼了哼，都是跟你学的这德性，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说完厉教授看向站在车外的宋幼湘，冲她挥了挥手，回去吧，我会保重好身体的，好好工作。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零四章 成绩出来了
    送走厉教授和季书记一行，宋幼湘整个人都有些空落落的，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厉教授写的书单，被她珍之重之地收了起来。
    老教授的身体看着不太好，他能经得起连续的奔波吗？唐桂香不知道厉教授的病情，但看得出老人头脑不太好。
    宋幼湘眼睛一红，好不容易压住的情绪又翻涌了上来。
    怎么了，别哭呀。唐桂香赶紧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宋幼湘身边。
    宋幼湘抱住唐桂香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腹部，老师是肺癌晚期。
    唐桂香愣住，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宋幼湘的肩膀。
    家里生病有多无力，唐桂香体会最深，她父亲刚工伤的时候，天都塌了下来，万幸保住了性命。
    癌症，就是绝症啊。
    魏闻东两手提得满满当当地进屋，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宋幼湘抱着唐桂香在哭。
    慌乱的感觉瞬时席卷了魏闻东。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堂屋的八仙桌上的一放，顾不上罐头瓶子撞击的叮当声音，赶紧上前。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魏闻东有些手足无措。
    脑子也有些空白，他能感觉到某些情况下，宋幼湘在控制平复自己的情绪。
    但他从来没有见到宋幼湘哭过。
    唐桂香被魏闻东吓了一跳，看了看宋幼湘，又看了看魏闻东，再看桌上没有放好，摇摇欲坠的罐头水果。
    好了，有什么话，你跟闻东说说，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也不知道放好。唐桂香轻轻推开了宋幼湘。
    并眼神示意魏闻东赶紧进屋。
    宋幼湘跟魏闻东是在省城的时候直接确定的关系，但见到唐桂香后，宋幼湘第一时间把情况告诉了唐桂香。
    把空间留给他们俩，唐桂香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出了门。
    这次严志邦回来探亲，小夫妻先去淮市看望了江父江母，回严志邦老家要去省城转车，也顺道去娘家看望了父母。
    不过唐桂香要上班，刚回来也没两天。
    严志邦今天去了隔壁县城的战友家里看望，要晚一点才会回。
    桂香姐，我哥是不是回来了。魏林川一路跑过来。
    唐桂香赶紧把人给拦住了，回来了，不过在跟你幼湘姐说话，你晚点再过去。
    魏林川也是半大小子了，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和宋幼湘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唐桂香一样，魏闻东从省城回来后，就跟弟弟妹妹说了他们处对象的事儿。
    就魏闻东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劲，反正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魏林川笑嘻嘻地又跑了，棠棠在明月姐家里，我去告诉棠棠去。
    唐桂香微微摇了摇头，拿起水瓢去了菜地。
    虽然她对宋幼湘和魏闻东很放心，但现在青年男女处对象，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唐桂香得留在这里，防着有人过来找宋幼湘或魏闻东。
    屋里，魏闻东已经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半蹲在宋幼湘跟前，我过两天又要去京市了，我帮你过去看望好吗？
    你又要去京市？魏闻东到的时候，宋幼湘已经哭过一场，情绪缓和了过来。
    你去的话能帮我看看也好。
    老师和师娘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孙女，日常生活都是师兄们照顾着，宋幼湘工作原因，现在没法去京市，只能暂时托魏闻东替她尽一尽心。
    宋幼湘心里知道，这声小师妹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十年间，这句话在某些人那里只是个笑话。
    但在厉教授，在季书记几个师兄这里，份量是极重的，他们既然认了她的身份，以后就会真的把她当小师妹照顾。
    当然，这在宋幼湘心里的份量也是很重的。
    可她又何德何能！
    你别想那么多，情况还没到最坏的时候，人的意志有时候是可以战胜病魔的。魏闻东言语苍白地安慰着宋幼湘。
    宋幼湘把他的安慰听进去了。
    是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难题在等着老师解决，他老人家一定可以撑住的。
    宋幼湘在家里呆了半天，第二天一早就回了灯泡厂。
    厂长，这是这段时间的报表和工作总结。到厂第一时间就是安排开会，各负责人向宋幼湘汇报工作。
    宋幼湘一系列的举措效果都是极大的，厂里的效率今非昔比。
    责任挂钩浪费报废率已经压到了最低，厂里新提拔的干部年轻化，宋幼湘还简化了办事程序，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不像以前，他们在外头办事，一件事不知道要跑多少个部门，等多少个领导签字盖章。
    换到厂里，也是一样，各个科室一轮下来，一件事拖个几天都是正常。
    现在就好了，直接对接负责，不必要的程序和职位都砍掉，小事一般干部有处理权，大事集体开会表决，决不拖延。
    现在各办公室协调合作已经磨合得很好。
    当然，厂里运行的过程中也总会出现一些问题。
    但现在大家伙不是指着宋幼湘这么个厂长拿主意了，他们会自己考虑怎么样的方式方法能解决问题。
    明天职校那边的同志会过来开会，时间安排在上午九点。
    等回到办公室，小刘给宋幼湘报接下来两天的工作安排。
    有些工作是必须要宋幼湘回来处理的。
    宋幼湘点头又摇了摇头，你通知一下，会议改到下午，上午我们先去学校参观，看一下学校情况。
    季书记特批，教育局那边已经给了指标，还拨了款下来。
    钱不多，但也能置办一些书桌桌椅，也是好的。
    小刘记下来，准备等会去职校那边跑一趟。
    金师傅知道厂里要跟职校联合办学，还特意来宋幼湘这里一趟。
    他心里头门清，宋幼湘这样上下奔波，有他的原因在。
    这趟来，他是表达感激，也是来求个人情的。
    厂长，我还有个老伙计，给人打瘫了，但脑子里的东西还在，要是可以，我想推荐他来当老师。金师傅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话说出来，金师傅自己都觉得有些得寸进尺。
    我可以保证，他的技术和理论知识都非常厉害，绝对能教好学生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这次联合办学，生源不必操心，场地有职校安排，上面还有政策支持。
    到时候学生毕业，成绩优秀的，可以直接由灯泡厂安排工作。
    宋幼湘最担心的就是师资。
    没办法，灯泡厂真没什么积累。
    像杨满生这样的技术人员，大多是师带徒带出来的，理论知识薄弱。
    要懂理论，懂技术，还能教学生的人才，实在是太难了。
    宋幼湘本来还想着写信给几个认识的厂长联络一下感情，看看能不能请到人的。
    您我肯定信得过，但那位师傅的身体情况允许吗？宋幼湘就担心这一点。
    当老师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不是站在讲台上，照本宣科就行的。
    这个你放心，他腿是坏的，但一定坚持锻炼，身体绝对允许。金师傅拍着胸口打包票。
    是骡子是马，还是得拉出来遛遛才行。
    宋幼湘让金师傅写信把人请过来，就算办学的事才刚开始，有经验的师傅灯泡厂也可以聘用，现在厂里带徒弟的嘛。
    要是等到办学的事谈好，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就在宋幼湘忙着工作的时候，从京市、沪市各地来的信件也一一寄到了她的手里。
    不光有信件，还有包裹，魏闻东都替宋幼湘去邮局取了两趟。
    都是在各地工作的师兄们寄过来的，主要是书籍，以及不多的一些土特产。
    宋幼湘感受到老师浓切的看重，心里沉甸甸的。
    她认认真真给几位师兄回了信，又给在京市的老师写了长长的信件。
    怕邮递时间过长，她是直接托魏闻东捎过去的。
    我这次在京市呆的时间会比较长，过年才会回来。魏闻东心里万分不舍。
    但再不舍，还是正事要紧。
    不出意外的话宋幼湘的大学很可能要在京市读，京市有褚岁山，有陈东标。
    在魏闻东看来京师危机重重，像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宋幼湘去了京市，随时会遇险。
    我就一个要求，注意安全，不要受伤。宋幼湘是真的不想看到魏闻东受伤了。
    他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划一刀打一个洞都不会痛。
    好在这一趟吴响等人也会跟着去，有他们在宋幼湘也能安心一点儿。
    魏闻东认真点头，为了宋幼湘，他也会保护好自己。
    说着话，不远处的喇叭响了，魏闻东看了看车子那边，又看了看宋幼湘，一副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
    宋幼湘正要问，魏闻东突然张开双手抱了一下她。
    然后在宋幼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松开她跑掉。
    宋幼湘。
    看着同手同脚的跑走的魏闻东，宋幼湘忍不住噗哧一笑，怎么这么傻。
    与此同时，唐桂香也在送别严志邦，下次我去单位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两边家里还有战友家里，你都不用担心。
    严志邦对唐桂香再放心不过，结婚后，她把那些琐事接到手里，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他就是对唐桂香有些愧疚，她要工作，要替他照顾家人照看战友亲属。
    然而在她遇到事的时候，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对不起。
    这次唐桂香遇险，严志邦第一次动了转业的念头。
    但回来后，才给唐桂香透露个意思，就被唐桂香给否了，她不同意。
    说什么呢，我从嫁给你起，就做好了准备的。唐桂香一点都不觉得苦。
    两个人心在一起，再累也是甜，咱们分开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唐桂香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她读完大学，工作分配的时候可以申请到严志邦那里去。
    就是不知道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
    一次不行，再考一次，再不行的话，唐桂香也不打算死嗑了，她会申请调动过去，安心过日子。
    小夫妻俩依依惜别过后，严志邦上了吴响的车。
    说是把他捎到省城坐火车，实际上上了车后，严志邦就没再下去。
    离别只是暂时的，魏闻东离开后，宋幼湘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工作之余，就是看书。
    生嗑专业书籍是很生涩的一件事，但宋幼湘读得很用心。
    疑惑的地方会仔细记录下来，把问题综合在一起，前后文结合再看还是不懂的话，就给老师写信。
    疾病面前无能为力，宋幼湘唯一能做的，就是多让厉教授替她操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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