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干事也有些发蒙，但他想了想，还是劝道，李哥，你要真想留下来，就好好跟宋厂长认个错，别犟着。
    他也算是看出来的，宋厂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跟她犟着来，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李干事是真不想回去，就这样回去算什么？他还怎么回单位工作，拿什么脸面面对领导。
    他跟吴干事说不知道怎么跟妻儿交代，不是卖惨，是事实。
    李干事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妥协，主动去跟宋幼湘认个错，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不在？去宋幼湘的书敲了半天，没有动静，李干事眼见着又要起真火了，隔壁灯泡厂的技术员听到动静出来，告诉他宋幼湘和杨满生出去了。
    陪着李干事当说客的吴干事看了他一眼，目光里不自觉带上了些同情。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散了，李干事回到房间意志消沉地坐了好一会儿。
    隔了一阵子，李干事突然抬起头来，小吴，宋厂长他们私自行动有没有跟你说情况？
    肯定是没有说的，不然他敲门的时候吴干事不可能不告诉他。
    那宋幼湘她这就是违规了啊，谁知道她私下行动，是去做前期工作，还是私下跟豫省灯泡厂的负责人私下接触。
    万一他们私下达成什么协议李干事想得有些兴奋起来。
    吴干事看了他一眼，李哥，你就别折腾了，宋厂长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一听李干事这话，就知道他是打着去告状的主意。
    这样能不能对宋幼湘造成影响不说，李干事是想都不要想留下来了。
    李干事那股兴奋劲下去，终于沉下心来，开始慢慢反思起从出发起到现在他犯的错误。
    宋幼湘带着杨满生去市内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看了看豫省出产灯泡，质量做工都没得说，毕竟是大厂。
    但现在市面上的都是新产品，要想买到以前的旧产品，只能去豫省下面的小乡镇供销社找库存。
    但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去找这些东西。
    我问过我老同学了，他说那条生产线很不错，毕竟是从国外引进的，曾经也为豫省灯泡厂立下汗马功劳。杨满生作为人形质检机器，一直跟在宋幼湘身后。
    并向宋幼湘汇报工作。
    宋幼湘仔细听着，他们暗中调查的情况，只能用作参考，不能起决定作用。
    尤其是多方打听，都问题不大的情况下，更要防着豫省灯泡厂已经事先做了职工工作，教他们要怎么说。
    这就跟某地方要来领导视察工作了，干部都会动员大家摆出最好的精神面貌，说话要注意分寸一个道理。
    这也不仅仅是所谓面子工程的事，工厂是我家，维护靠大家，自己心里再多怨言，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大家都还是习惯性地说好话的。
    生产线现在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那些燃料和原材料。路边国营饭店小黑板上写着宋幼湘没听过没吃过的小吃，她有些好奇，自掏腰包请杨满生尝鲜。
    豫省灯泡厂说得好听，东西买回去，他们再给配个技术员，落地就可以直接投入生产。
    可账不是这样算的，一旦决定购入，成本会大大增加，这其中有这些材料和本地物美价廉物料的差价，回程的运输成本和损耗费，以及运送回去后的仓储成本
    往最好的方面想，所有燃料和原材料都没有问题，能用，要想抹平这些成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做事却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我听说，很多厂家对这条生产线都有兴趣。杨满生是有些着急的。
    实在不行吃点亏把东西定下来再好好研究，也不是不行。
    反正那些燃料和原材料，生产的过程中，也总是要用到的嘛。
    生产线的事不能急，也急不得，咱们先看看，可以先跟这边的灯泡厂交流交流技术上的问题。宋幼湘安抚杨满生有些焦躁的情绪。
    杨满生搞技术，负责生产线的质量检测工作，谈判的事情还得宋幼湘来。
    其实宋幼湘心里早有了决定，生产线可以买，但买一搭二的行为要坚决拒绝，如果谈不拢，就另寻他路。
    等晚一些回到招待所，宋幼湘见天李干事还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李干事敏感的神经又蹦了蹦，宋幼湘这个表情，明显就是没考虑过他会留下，甚至为此不惜低头。
    他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从头至尾，只有他自己把自己当一回事，宋幼湘从来就没有为他的事上过半点心。
    他上蹿下跳，在宋幼湘的眼里，可能和跳梁小丑差不多。
    宋厂长，能和你谈谈吗？李干事有些难堪，但还是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除了杨满生外，另外三个比他都要年轻的年轻人，最终微微点了点头，抬脚走到院子里。
    多少要照顾一下敏感中年男人微妙的自尊心。
    等听到李干事的认错，宋幼湘已经不意外了，我个人不认为李干事能够胜任接下来的工作，你待人处世，做事时都会带入严重的个人情绪，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
    她不需要一个时刻可能对她摆脸色，跟合作方谈判时，会因为个人好恶甩脸，影响工作进程的工作人员。
    这是非常没有职业素养的表现。
    宋厂长，希望你能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我接下来会好好工作，不会让情况影响到工作。李干事虽然早已经设想了，自己低头也不会得到好脸。
    但现在被宋幼湘明确拒绝，他心里还是憋得慌。
    第四百五十四章 顺势而为
    最终李干事还是留了下来，到底是在机关单混了小半辈子的人，他及时表忠心，努力说服了宋幼湘。
    从确定李干事回去的时候起，局里应该就已经安排了人过来接替李干事的工作。
    新来的同志不熟悉，还需要磨合适应，我就不一样了，我保证接下的工作积极配合，您指哪我打哪。李干事目光真诚。
    有些话他也没法直说，要说了，那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彻底失去领导的信任。
    但不说宋幼湘应该也能明白意思。
    局里肯定是不放心宋幼湘一个人负责这么大的引进工作的，肯定会派人来牵制监督她的工作。
    我敢保证，局里派出来的人，不可能比我资历还深。
    所以到时候，他起码能够制衡对方。
    这话说出来，宋幼湘都没有多考虑，直接就点头同意他留下，李干事还来不得高兴，就有种自己跳坑里的错觉。
    应该是宋幼湘故意装深沉吧，本来没有想到，不过是顺势而为？
    要真是宋幼湘一早计划好的，那她这城府也太深了，简直就是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到这里，李干事心里更沉重了一些。
    但不管怎么样，他总算是留了下来，晚饭后的会议，他也终于得以参与到其中。
    宋幼湘打算拖一拖再看看情况，李干事刚想说，领导的意思是尽快完成引进工作，但话到了嘴边后，又倒回去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最后他选择了闭嘴。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这两天的工作他都没有参与，也不清楚情况，少说少错。
    会议结束后，李干事想要重新跟大家拉近关系，缓和僵硬的氛围，主动提出请杨满生几个去他们房间喝点酒。
    宋幼湘都让他留下了，杨满生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他爽快地答应下来。
    招待所就有酒水出售，除了买酒，几个人还凑钱请招待所食堂大师傅给他们炒了两碟下酒菜。
    宋幼湘知道他们喝酒，但拒绝了邀请。
    她去了才是破坏气氛，何况她还得抓紧时间复习，满打满算，现在离高考也只有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了。
    这顿酒喝到夜里十点多才散，李干事负责收拾战场，最后一个去洗澡间洗澡。
    被人堵在洗澡间的时候，李干事因为酒精而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没办法，匕首都抵到脖子上，他再不清醒，小命就要没了。
    这一瞬间，李干事心里闪过了许多念头，最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拿着车票离开。
    洗澡间的灯已经被对方拉灭了，黑暗里感观无限放大，恐惧也无限蔓延。
    李茂平，三十六岁，老婆在县人民医院上班，家里两儿一女，父母都是街道退休下去的对方站在他的身后，声音低沉可怖。
    亲耳听着对方把他的所有隐私都给说出来，李茂平忍不住身体开始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别怕，我就是想叫你办件轻而易举的事罢了。对方很满意看到他的恐惧，低笑着道。
    李茂平忙点头，您说，您说，要我办什么只管说，我一定想办法办到。
    现在就算是对方叫他去杀人放火，也得先应承下来，等解决了眼下的危机，再说其他。
    想是这样想，但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把他家里的情况调查得这么情况，要是只拿来威胁他做无关紧要的小事，明显也是不可能的。
    你是个聪明人，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极力促成宋幼湘引进豫省这条生产线。对方收敛了笑意，声音变得冷肃起来，这应该跟你们最开始的计划是一致的。
    李茂平点了点头，全身的汗毛都是炸起来的，是，是一致，我会尽力去做。
    话说完，对方却没有撤刀子，反而是往皮肤上压了压，李茂平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被割破了，恐惧一点点在他心里蔓延。
    他完全是顺着对方的话说的，怎么对方还不满意？
    我说简单，你也不要想得太简单，我要你说动领导，联合各方，全面向宋幼湘施压，把她往死里逼，懂我的意思吗？
    全面施压？李茂平现在脑子里乱得很，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懂，懂！
    对方这才松开一些手，先按我说的做，到时候再有安排，会有人另外通知你。
    说完，对方猛地一推李茂平，然后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李茂平扑倒在墙壁上，隔了好一会儿才去摸电灯钱，哆嗦着把灯拉亮，伸手摸了摸脖子，指尖上是湿润鲜艳的血液。
    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生死面前走了一遭，李茂平腿一软，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胆颤心惊地冲了个澡，一步一受惊地回到房间，上床上李茂平怎么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连头都不敢伸出被子。
    第二天，宋幼湘带着人去灯泡厂，继续跟负责人坐下来谈。
    李干事不太敢现在就冒头，他太害怕了，万一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么办，完不成那人交待的任务，他会不会直接就被灭口。
    他老老实实地听着他们开会，记录重要的内容，一点头都没有冒。
    等回到招待所，又兢兢业业地跟领导汇报工作。
    汇报工作这件事，宋幼湘没有额外叮嘱过他，但他知道宋幼湘事先叮嘱过小吴，他要赶在宋幼湘开口前打这个电话。
    要联合领导施压，那肯定要把生产线的情况往好里说。
    宋幼湘确实是要交待李茂平暂时不要汇报的，但他既然已经拨了电话，她也就懒得再伸手，由着他去汇报。
    宋厂长，我刚刚没注意，还是小吴提醒我，我是不是不应该打这电话。打完电话，李茂平又去宋幼湘办公室找存在感。
    宋幼湘只是看了他一眼，要我们这里商量出结果之前，暂时不要跟局里联系，免得他们多费心。
    李茂平忙点头，行，我知道了，刚刚是我的失误，我反省。
    打电话是正常，汇报工作嘛，但李茂平这副态度，就很让人生疑了，他能为了留下来放下身段，但不至于这样卑微。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五十五章 柳暗花明
    宋幼湘听着李茂平说完，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略微带着些打量的意味。
    李茂平心跳陡然加速，有些不敢直视宋幼湘的眼睛，心里忍不住忐忑起来。
    总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好在宋幼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还是一贯的张扬，那就去反省吧。
    李茂平。
    吴干事就坐在不远处，闻言默默地在心里给李茂平掬了一把辛酸泪。
    干嘛非要上赶着去讨人嫌呢。
    除了杨满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另一个技术员在场也默默地看了李茂平一眼。
    厂长，我看豫省这边态度很强硬，拆分卖出的可能性不大啊。杨满生一直是有些急的。
    厂里现在需要新的生产线是一个原因，再就是他也急着早点把事情办完，回厂里去搞他的技术研究。
    以后这种非学习交流类的出差，他还是不来了。
    宋幼湘点头，今天她试图跟他们谈，但刚开口就被强硬拒绝。
    不过豫省的负责人对他们的态度又很好，看得出他们是希望这条生产线由平江灯泡厂购入的。
    宋幼湘这两天也摸了个底，大概能够猜到原因。
    前来豫省想要这条生产线的厂子不少，不过基本都是体量不太大的厂。
    没办法，体量大有能力的大厂，现在都是奔着国外的生产线去的，不可能来接豫省淘汰的生产线。
    而这些小厂里头，平江灯泡厂的实力最强。
    前天等在宋幼湘身后的那家小厂已经直接走了，不算强卖的燃料和原材料，光是买生产线的资金，他们都不太够。
    只能遗憾离场。
    今天谈判过后，有一家应该也要准备退出了。
    宋幼湘看他们并不是十分着急的样子，有心想跟他们接触一下，不过在豫省灯泡厂的时候，不是太好跟人接触。
    现在是卖方市场，生产线状况良好，话语权在他们手里，他们态度自然强硬。宋幼湘示意杨满生不要着急。
    办法总是会有的，实在不行，不引进整条生产线，拿着资金投入急需技术支持的某一环，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样做的话，宋幼湘面对上级会有很大的压力。
    但宋幼湘没什么所谓，有压力才有动力，等做出成绩来，那些人自然就闭嘴了。
    厂长，我打听到了。正说着话，被宋幼湘派出去了技术员跑了回来。
    屋里杨满生、李茂平等人都看向他。
    可这技术员就说打听到了，打听到了什么？下文呢！
    宋幼湘点头，看向其他人，辛苦了一天，你们先去休息。
    话音落下，杨满生带着另一个技术员就起了身，吴干事也起身，见李茂平还眼巴巴地看着，伸手把人拽上。
    赶紧走吧，非得等宋厂长直说赶人，他才要既丢面子，又什么也打听不到地离开吗？
    李茂平内心不忿地跟着吴干事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回去后还不住地往那边房间看，小吴，你说宋厂长叫人去打听，是打听什么的？
    吴干事生生忍住了白眼，李哥，咱能不能不打听这些事。
    不能对前辈不尊敬，这是局里的老人，吴亮友同志，你不能因为对方不聪明，就鄙视对方。
    你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小吴啊，领导派咱们来是干什么的，是监督宋厂长的工作的，怎么就不能打听了，我们也有知情权。李茂平扯起裤子，往床沿一坐，就开始说教起吴干事来。
    他得想办法把小吴拉拢到他这一边来。
    不然光他一个人，显得太突兀了，目的性太明显，很容易暴露。
    吴干事左耳进右耳出，顺道还补了一句，领导还让咱们辅助宋厂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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