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回来，见他跟宋厂长走得挺近的，就想问问情况。魏闻东耳朵通红，目光在茶杯上打着转儿。
    他这应该说得够直白了吧。
    王臹轻哼一声，你想问哪方面的情况？人跟宋厂长走得近，你这么关心做什么，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还宋厂长呢，说得再生分一点啊！
    好小子，当初他有心想给他跟宋幼湘拉红线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嫌他多管闲事。
    要真那么有骨气，现在来找他干什么。
    魏闻东哪里能听不出王臹的画外音，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地看着王臹，露出了些可怜的意味，臹叔，您别这样，你就帮帮我吧。
    这事不是叔我不帮你，小陈知青你见过人了，长得是没话说是吧，气质也好，一看家庭条件就差不了。王臹把桌上的烟给推回去。
    他呢，这次在厂里的招工考试是头名，但小陈知青思想觉悟特别高，他为了更多地深入基层，扎根农村，暂时放弃了这次机会，准备来年再考，我和高书记都很欣赏他。
    都问到他这里来了，可见魏闻东根本就没去村里打听，不知道陈善周脑子进水干的那些事儿。
    王臹利用的就是这一份信息不对等，他要叫魏闻东好好急一急，免得这臭小子一忍再忍，生生把自己忍成缩头乌龟。
    果然，魏闻东听着这些话，心情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这烟您留着抽，差不多到点，我先去忙了。魏闻东把烟推回去，起身就往食品厂那边跑。
    王臹，诶，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可惜这时候魏闻东已经跑远很长一段距离了，他听到了王臹这话，不过只挥了挥手，没有停下脚步，时间确实挺赶的，他得赶紧回去。
    这个臭小子。这下轮到王臹郁闷了，他担心刚刚那话太狠把魏闻东伤着了。
    魏闻东是有点儿不好受，对方原来这么优秀？
    先前季亚军的时候，魏闻东都没什么危机感，一是那时候他还不明确自己的心意，二是宋幼湘就不喜欢季亚军那样儿的。
    无论季亚军多上赶着，他机会都不大。
    但陈善周不一样，女同志就喜欢他那种类型的，一看就是那种出身好读书多的男同志。
    小白脸归小白脸，说陈善周是小白脸，也侧面说明他长得好。
    宋厂长，这是我做的人员机器排班流程表，您可以看一下。陈善周为什么能争得郭海霞争他，肯定有他优秀的地方在。
    他一时冲动放弃了工作，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心里后悔之后，陈善周就开始积极补救起来。
    与厂无关人员轻易是不能进厂区的，陈善周就去找轮班下班的职工问问题，相当于后世的问卷调查。
    总结问题，发现漏洞，并且找出问题的解决办法。
    宋幼湘拿到表格，她看了一眼，这个表不止重新调整了排班流程，还优化了人员配置，既满足了厂里的需求，也满足了员工诉求。
    达到了双向的统一和契合。
    厂里排班不太合理，这个问题宋幼湘已经发现了，最近正跟王建国几个在研究这件事呢。
    没想到陈善周发现抓住并解决了这个问题。
    宋厂长，我之前态度不端正，是我的错，我愿意从最基本的工作做起，哪怕只是负责车间的卫生。陈善周态度放得很低，也很诚恳。
    他进行调查的时候，同样也了解到，厂里现在是真缺人才的，晋升渠道虽然严格，但只要有能力，表现好，晋升的空间非常大。
    搞卫生没关系，只要进了厂，他就是争取表现。
    这是他可以抓住的机会。
    宋幼湘把表收进公文包里，你的表做得不错，下面提出的建议也有一定的可行性，很不错。
    闻言陈善周高兴地抬起头来，满脸希冀地看向宋幼湘，他差一点拍着胸口说，以后一定好好工作，好好表现。
    结果宋幼湘话风一转，我认可你的努力，承认你的能力，我会叫会计给你结算兼职工资，但卫生工作，厂里已经有专人负责，不需要你。
    陈善周脸上难掩失望。
    倒不是不能给你机会，你做的这些，我会交给王厂长，下次招工，他或许会酌情考虑。
    第三百六十四章 愚不可及
    对宋幼湘来讲，肯定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但王建国大概不会这么想，王臹和高书记都不会这么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份资料可行性很强，宋幼湘不会因为不喜欢陈善周就藏起来，肯定会要拿出来讨论。
    反正到时候的结果已经可以预见，她提前卖个好也没什么。
    这对陈善周来讲，算是个极好消息。
    事实上，陈善周心里的最低预期，就是这个，他放弃工作的时候没考虑太多，想着下次陪着郭明月，好好考好就行。
    这次能拿第一，下次他也可以。
    当时他是脑子迷糊了，后来醒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有多蠢，他这个做法，不止是放弃了一个工作机会，还影响到了领导对他的评价，等等各方面。
    他怎么就有自信，觉得下次考第一就能录取呢？
    简直愚不可及！
    谢谢！谢谢！陈善周激动得很，他甚至有些想哭，明月骂他骂得没错，他就是糊涂，干什么事都不顾后果。
    陈善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他脸都涨红了。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性格决定命运，陈善周上辈子的结局，是他一步步选择来的，也不知道这辈子，他会有什么改变。
    因为宋幼湘很忙，陈善周也不敢多打扰，得了准话后，他就激动地往大队部赶，虽然已经进入农闲了，但他还得去上工呢。
    魏闻东进厂的时候，正好陈善周激动地握着拳头，脚步轻快，满脸欣喜地离开。
    看什么呢？宋幼湘见魏闻东一直扭头朝身后看，好奇地也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
    魏闻东收回目光，没有，就刚刚那人挺面生的，不是我们大队的人吧，他怎么那么高兴。
    原来是看陈善周。
    宋幼湘随口答道，是大队今年新来的知青，你看了肯定面生，高兴可能是因为得到肯定吧。
    说起来，这阵子陈善周的日子可不好过，郭明月就没给过他好脸，不断地否认打击他，陈善周的状态，看着还没有刚下乡那会开朗。
    得到肯定，什么肯定？
    魏闻东想细问，又怕细问被宋幼湘看出端倪，只能生生忍着，在心里瞎猜。
    清点的数目对好单子，魏闻东上了车，宋幼湘站在屋檐下冲他挥了挥手，魏闻东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发车离开。
    四台装满货物的大汽车依次驶出食品厂大门，宋幼湘转身去找王建国。
    她猜得没有错，王建国一看到陈善周做出来的东西，就要直接把人给招进厂里来。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个小陈同志年纪还小，做事冲动一些是可以理解的嘛。王建国非常欣赏陈善周的能力。
    还觉得陈善周年轻没有定性，可以慢慢培养。
    要不是宋幼湘坚持，王建国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人喊到厂里来，好好讨论讨论陈善周的思路。
    年轻人做事冲动，就应该让他知道做事冲动的后果，得到教训，他这次只是放弃了一个工作机会，影响不大，那下次他又冲动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呢？宋幼湘严肃地道。
    因为他有能力，就可以格外放纵吗？
    王建国想了想，觉得宋幼湘这话也有点道理，而且宋幼湘也不是说就永不录用了，下次还是给陈善周机会的。
    是这个道理，是我太心急了。王建国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告诫自己哪天要是遇到陈善周，一定要严肃严厉，不要因为欣赏他，态度过于亲和，越是有能力的年轻人，越是要管束严格一些，这是对他们好。
    这事就此定下，王建国再看宋幼湘，就笑，陈善周同志跟宋厂长是同年生的人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一口一个年轻人，那个语气，他差点以为眼前的人跟他一个年代。
    宋幼湘一听就知道，王建国真看重陈善周，这个话题她不想接，直接问起别的事情，程记者的报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出？
    我听程记者说，他在跟报社争取版面，年前应该能见报。王建国也着急这事，前两天还打电话催了程杨。
    本来只是写篇报道就可以，但宋幼湘临时决定进行公示，就是把食品厂在福利票这块的收支情况，全部刊登在报纸上。
    这是首开先河，报社那边肯定会给版面，程杨应该是想争取更好的位置，才一直拖着。
    福利票的工作，宋幼湘是全程自己盯着的，所以她可以毫不顾虑地进行公示。
    不交给别人，不是不相信厂里的领导下属。
    她是不相信人性，也不打算考验人性。
    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一阵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王建国就去平江罐头厂那边了，那边有个会议安排在今天。
    王建国风风火火地走了，宋幼湘回自己办公室再理了一遍陈善周的资料，修正了一些没有实际经验，以至于有些异想天开的安排，就把资料交给了许慧去油印。
    下午王建国回来，除了带回来会议记录，还有一份联谊名单，两个厂搞联谊活动，丰富一下职业的业余精神生活。
    宋幼湘一看名单，你们这就是办相亲大会吧。
    自古以来婚姻是大事嘛，早结婚后方安稳，能更专心工作。王建国就笑。
    宋幼湘对此没什么意见，办个相亲大会也行，都是些年轻的男女，把青春都奉献在流水线上，怪可惜的。
    为此宋幼湘还多批了一点经费，还跑去县里借了舞曲词带，让大家高高兴兴地玩上一场。
    事实证明，丰富的文娱活动对职工有积极正面的影响，消息传出去后，这两天大家上个班明显都喜笑颜开，谈资极丰。
    我妈给我寄了的确良的布料，我没舍得动，得赶紧去找裁缝做出来，舞会那天穿。
    晓晓，你不是有两条头花嘛，能不能借我一条呀？我的军装裤可以借你。
    头花借你，我穿裙子。
    天这么冷了，你还穿裙子呀？
    我也穿裙子，要跳舞呢，穿裙子更好看。
    海霞，你那天穿什么呀？郭海霞在厂里工作一个多月，也有了能说话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上下班。
    郭海霞对这样的舞会一点兴趣也没有，陈善周又不会参加，她去了也没有意思。
    结果回到知青点，她就听江媛朝说，郭明月打算参加。
    作者有话说：
    天哪，魏闻东同志居然都有妈妈粉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媚眼抛给瞎子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郭明月最爱出风头了，郭海霞一点也不意外。
    而且她还知道，陈善周最不喜欢的就是郭明月瞎出风头，他一直不太喜欢郭明月这一点，两人还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因为这事吵架。
    所以郭明月去参加舞会，只会将陈善周越推越远。
    就是可惜，郭明月对她有了防备，她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给郭明月出主意。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听着没，郭明月去了，陈善周肯定会去，你难道不去？江媛朝见郭海霞一脸嘲讽的表情，看都不看她一眼，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黑心肝没人要的货，跟她这装什么装呢。
    郭海霞放下手里的扫帚，你这么关心这事，是想我去找陈善周闹，还是想我去找郭明月闹，你就见不得别人风平浪静是不是？
    叫郭海霞说中想法，江媛朝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她无所谓地笑，你倒是闹呀，我看你这卧薪尝胆也没什么用的样子，陈善周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郭海霞脸色一变，怒目看向江媛朝，冷哼一声，捅心窝子么，当谁不会呢，这个月，你那病秧子没给你写信吧。
    以前每次邮递员来的时候，都是江媛朝最风光的时候，厚厚的一封信，信里有钱有票，还有大大小小的包裹。
    但现在，江媛朝的信没少往城里寄，但收到信的时候特别少，包裹更是没有。
    许家栋那边恨不得江媛朝在乡下勒紧裤腰带支援他才好，哪里会给她再寄东西来。
    至于江父江母，想到这里，江媛朝心里就恨，他们真是太绝情了，到现在为止，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从这一点小事就能够看出来了，要是亲生的女儿，哪里会做得这么绝，明知道她在乡下吃不好喝不好，还这样对她。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认回亲生父母又有什么错？
    反正她想要的亲情他们给不了。
    关你什么事，你干嘛盯着我的信。江媛朝气得从床上跳下来，但她看了眼郭海霞手上的扫帚，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郭海霞轻哼一声，只许你盯着别人的事，想着挑拨使坏，别人就不能盯着你的事，江媛朝，你以为你是谁啊！
    全世界都得按着您的意志来是吧！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郭明月就够以自我为中心了，江媛朝比她病得还重。
    不过郭海霞虽然明知道江媛朝是在挑事，但她对陈善周太在意了，想了想，郭海霞还是拜托另外的男知青去找陈善周打探了一下情况。
    就算陈善周不去，把这事捅给陈善周知道也好。
    看着她忙进忙出，江媛朝轻哼一声，口是心非，有本事就真的一点不管这事啊！
    等郭海霞出门，江媛朝摊开信纸给许家栋写信，她的语气从最开始的颐指气使，到现在已经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江媛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能够掌控的，好像只有一个许家栋了。
    她不允许有郭海霞说的那种情况发生。
    江媛朝现在最盼的一件事，就是许家栋那边找到关系，想办法把她调动回去，她实在是不甘心在宋幼湘手底下当一辈子的农民。
    甚至当一辈子农民都不可怕，江媛朝害怕，自己眼睁睁看着宋幼湘越变越好，越走越高，她却被钉死在这里。
    江媛朝一直等啊等，这封信寄出去，隔了一周后又写了一封，最终都没有等到任何回音。
    这是后话，现在江媛朝比较关心的，还有舞会的事。
    这个舞会，说是两个厂的联谊活动，但大队的男女青年要是想参加，也是可以申请的，像郭明月那种情况就是。
    江媛朝也想参加，她从小能歌善舞，也喜欢这样的热闹，但她不是太敢去。
    万一碰上宋幼湘，那不是自找不自在么。
    这就算了，万一在舞会上她还被别人排挤，那她得多尴尬啊，江媛朝想喊上郭海霞，到时候她们两个人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至少有个伴。
    可这话江媛朝怎么能说，说了不就矮郭海霞一截了吗。
    郭海霞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江媛朝的心思，在打听到陈善周对舞会没有兴趣后，她就安心地上下班，并努力学习。
    结果等到舞会那天，郭海霞主动跟想去的同事换了班，在厂里上了一天班。
    等下班后回大院，就听到了郭明月在舞会上大出风头，陈善周争风吃醋，差点跟罐头厂男职工大打出手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知道她关心陈善周，有人告诉她，这会人应该还在大队部那边。
    也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郭明月那边的，也有人觉得郭海霞一番痴心，感天动地，陈善周应该珍惜眼前人。
    大队部地里，郭明月昂头站着，看都不想多看陈善周一眼，觉得他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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