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炎修淡淡扫过石茂脸上滑下的冰水,不过才三日光阴,这个男人就跟老了几十岁一般,华发滋生,面色颓然。
“我来是有疑惑想石大人给我解答的。”司炎修说着,把已经准备好的几样东西如数摆在他面前。
一面锦旗,几样讨孩子欢心的小瓷狗,一枚陈旧样式却经典的女士碎花簪..
石茂望着面前的这些东西,布满皱纹的脸微微一怔,下一瞬他像是突然失去心爱物品的小孩,双眼一红,哭了出来。
本来他在这地牢里待的就面色就不好,这样一哭更是丑陋,就如同晒干皱巴巴,蔫楚楚的红干枣,让人一点都没有看下去的欲望。
“石茂,十三岁童试中秀才,十六岁乡试中举人,之后一路从小小铜留县的落魄书生到如今官至林州知州府知州。
期间任职的二十余年内,前二十年,备受百姓爱戴,孩童敬仰,虽妻子杜绮兰无法生育,可两人琴瑟和鸣,相濡以沫,早已羡煞众人,我很好奇的是..既然得了这么多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无法比拟的地位和拥护,不过是修建一座小小的堤坝,为何你要走到今天这般?”
司炎修之前虽不认识石茂,但是朝中为官多年,对他名声也多少知道一些。
尽管这案子已经破了,但是他还是查阅之前石茂为官的记录发现他前二十年洁身自好,公正廉明,却偏偏在后八年,做出如此荒唐事情,像是不似一人所作所为一般。
故而他今个来地牢就是为了一问究竟。
“敝人..敝人,不想杀阿兰,不想辜负百姓的期望,更不想辜负那些孩子送给我他们心爱物件的时候那一双双天真又充满敬仰的双眼,敝人..实属无奈的。”石茂声泪俱下的同时,用力砸着地面。
“九年前林州突发暴雨,那场雨敝人到现在都记得,连下了三天三夜,尽管林州的百姓已经有了对付水灾的意识,可上天似乎并不想林州好过,敝人站在知州府大堂的房瓦上凝望整个林州。”石茂说着眯紧双眼,整个人陷入深深的回忆。
“天空被雨水覆盖得看不到尽头,一片汪洋间整个林州就像是被仙人摒弃的万劫地狱,百姓的哭喊声,嚎叫声像是索命的恶鬼不绝于耳,声声震魂。
水上飘荡着几具尸体,那些人我都认识,城中腿脚不便的李成、挺着大肚子未来得及逃出来的刘芝、还有..知州府几个疏散百姓却被河水吞噬的差役..那红色的官服就像是鲜血般,刺得我心里深深地疼。
半个月后,河水终于退下,我虚脱无力地从屋檐上下来,圣人派的救援也顺时到了,那一天我站在知州府的门口,望着一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拖在门口,旁边一脸严肃的小官拿着笔记录,直到一个女人的尸体被拖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心神一晃..
确切的说那不是一个女人,那女人手里还紧紧抱着个孩子,孩子不大,看起来也不过半周岁的样子,他的尸体已经被泡得发白,肿胀,他似乎不甘离开人世,双手紧紧抓着那女人的胸脯,差役们用了所有的办法都未曾把两人分开,我上前挥了挥手,让他们作罢..
待所有的尸体都堆在知州府的门口,为了避免引起疫病,他们被一把火烧得只剩下点点灰迹,随着一阵春风,那些灰散落在林州所有角落,却也了无踪迹..我当时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司炎修听他说着,没有吭声,那次水灾是林州最大的一次,死了上千人,故而圣人下令修建堤坝。
“圣人拨款修建堤坝这个圣旨接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当时高兴坏了。”石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是一笔不小的款项,我知道这些钱够把林州围成铜墙铁壁的,按照蔺国的历法,我本想把这件事情交给林州几个不同的掌柜去做,让他们相互监督这样也好防止一人独揽而导致质量骤减..可是..我遇到了罗万金。”
“他不过是在林州做一些木材生意,一场水灾下来他是所有的行业掌柜中损失最严重的不单单是生意没了,就连妻小都离开而去,尤其是我知道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便是他夫人之后,我怜惜他,遂而准备让他提供这堤坝修建时的所有木料供应..可是。”
石茂说着,语气顿住,眼底的悔恨异常。
“他邀我去河船共饮,起初我是拒绝的,可他说他只是想感谢我,我便随他去了,那天我见到了秋蝶她有点像..阿兰。”
司炎修眉头微蹙,之后的话,石茂没有再说,可他已经猜出来这事情的结果是如何的。
“那你是怎么杀了杜绮兰的?”
“我。”石茂嘴唇颤抖,“那场水灾之后,阿兰就一病不起..总是卧榻,甚而咳血,每每看到这些,我便异常烦躁,压抑,难过!
和秋蝶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后,我就像是魔怔了般,为了逃避阿兰,总是往河船那里跑,甚至一度把秋蝶当成了阿兰..直到有一日我酒后抱怨自己仕途不畅..当晚罗万金再次找到了我。”
司炎修眸眼低垂,问道:“他说了什么?”
“说了如大人说的那般五行相生,说阿兰数木,我属土,她只会拖累我。”
“于是,你就杀了她?然后把堤坝修建的事情全部交给罗万金?可是你发现修建堤坝你从中得了不少钱,可官位圣人迟迟没给你晋升,而恰巧堤坝被冲毁,你又惶恐不已,深怕圣人彻查,罗万金再次给你出招,让你修建水神庙,故而就扯出这林州婴童失踪事件?”司炎修开始顺着往下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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