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景昕微微皱了下眉,周珩这才说:“这样的话我只在电视剧对白里听到过,我身边没有一个人会这么说。”
“他们是怕应验吧。”许景昕淡淡接道。
周珩又问:“怎么你们当警察的也相信这些?”
许景昕垂下眼眸,笑了下,带着一点讽刺。
他相信的自然是公正、公义、公理,可这些东西许、周两家的人是不会懂的,他们只会不屑,多说无益。
周珩品着许景昕笑容的含义,却没有因此恼怒,目光一转,扫向棉被。
然后,她说:“一般来说,像你这样受重伤的人,在恢复期情绪都会不稳定,脾气会很暴躁,还会自问一些无解的问题,比如‘为什么是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可你好像没有这个过程。说实话,我很好奇你的心路历程。”
许景昕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棉被后半段。
他的左腿就和过去一样,活动自如,可他的右膝盖下面,如今却什么都感觉不到,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无力感。
他还记得,曾经去探望一位退下来的禁毒警师哥,那位师哥少了一条小臂。
他当时就问,失去小臂是什么感觉。
师哥说,就像有人紧紧抓住你的手,禁锢住你的五指,无论你怎么用力都张不开的那种感觉。
事实上,从做禁毒警的第一天,他们就对未来可能会遭遇的一切不测做过心理准备。
而当他们听到有卧底的前辈遭遇毒贩的恶毒手段,历经三十多个小时的折磨,被削去四肢,挖去眼珠,直到最后一刻才咽气时,心里不仅悲愤,而且大受震撼。
那时候许景昕就不禁自问,换做是他,能否坚持到最后一刻。
信念这东西,看似空无,实则却包含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也是当他们在黑暗中潜行时,唯一能支撑他们走到终点的东西。
许景昕闭了下眼,低声说道:“这件事,我已经接受了,自然就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周珩倒是没想到许景昕真的会回答她的问题。
可当她再看向他,却见他垂着眼睛,好似又不是在回答她。
周珩接道:“受过专业训练就是不一样,要是你两个哥哥能有你这份心智,许先生一定会很欣慰。”
许景昕没有接茬儿。
过了片刻,周珩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以你的经验,若是有人用符号来代表文字,记录一些和贩毒有关的秘密,你可以破解么?”
许景昕先是一顿,随即看过来:“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符号了。”
周珩笑了下,说:“我下次拿给你看。”
许景昕没有接话,只是带着疑惑的审视着周珩的表情。
周珩问:“怎么了,你看什么?”
许景昕说:“你知道我过去的身份,却跟我聊这些,就不怕我把你送进去。”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的身份。”周珩笑道:“我虽然没有做警察的朋友,也知道你们政审很严格。你断了一条腿,是不可能再回到一线的,而且以你和许先生的关系,警队也不会再要你。再说,那些符号也不是我写的,而是我无意见得到的,我怕你什么呢?”
说到这,周珩站起身:“好了,我也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
周珩缓步回到病房里,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和许景昕的一番话。
他算得上是一个惜言如金的人,每次都是她说得多,而他就算听进去了,也未必会给回应,可她却觉得和这个人说话轻松很多,无需勾心斗角,也无需互相算计。
究其原因,这大概是因为许景昕是许家里最不可能争名夺利的那一个吧?
既然没有争斗的心,那自然就不会有利益冲突,不必拉拢或排挤。
周珩一边想着一边进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番,出来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许景烨。
周珩将电话接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喂。”
许景烨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周珩轻声说道:“刚躺下,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不舒服,所以就来问问。”
周珩笑了下:“我没事,景烨。”
这话落地,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隔了片刻,许景烨才再度出声:“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咱们以前的日子。我很怀念那时候,当时没有珍惜,如今再想起来,竟然觉得很奢侈。”
周珩安静的听着,同时望向窗外。
那时候“周珩”和许景烨的甜蜜,就连她一个避之唯恐不及的“野丫头”,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爱情酸臭的味道。
而他们两人无论是在性格上,还是家庭环境上,都是天生的一对。
一样的毒,一样的狠。
正想到这,许景烨忽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问过你,你是最讨厌私生子或私生女的,为什么你还会喜欢我?”
周珩“哦”了声,脑海中跟着回忆起“周珩”的日记内容,一字不漏的说道:“记得,我说‘因为你的灵魂远比你大哥有趣得多,身份的差异只是表皮罢了’。”
许景烨轻笑出声,好似很愉悦:“你还记得,我以为你都忘了。”
“哪敢忘啊,你这么记仇。”周珩说。
许景烨的声音柔和了几分:“阿珩,我记谁都不会记你的仇。无论是在许家,还是在周家,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周珩靠着床头,轻声应道:“可这些年,我也变了。”
许景烨没接话。
就听周珩说:“以前的我是不会跟人伏低做小,讨好演戏的,我看谁不顺眼,就会直接表现出来。可是你看现在,我爸病着,外面那些人落井下石,我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要讨好身边每一个人。若不是今天实在被你大哥逼急了,我也不至于闹这么一场,忍忍也就过去了。”
一阵沉默。
周珩不再出声,就安静的等待许景烨的反应。
事实上她心里是警惕的,无论他说再多的甜言蜜语,她都无法投入,更不会被吸引。
他每一次回味过去的美好,在她看来,那都有暴露的风险。
她甚至在想,若是一个没回答上来,许景烨会不会起疑,还是说当他回味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试探了?
半晌过去,许景烨先是轻叹了一声,说:“我倒是觉得今晚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你‘盛气凌人’的一面了。”
“盛气凌人,你这是在夸我么?”周珩问。
许景烨笑道:“当然,别人或许会觉得你气焰太甚,但我却觉得很耀眼。”
耀眼。
哦,是了,那个“周珩”的确是耀眼的,无论是在周家,在两家聚会上,或是在学校里,她都是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是焦点,是中心。
这时,许景烨话锋一转,又道:“其实我知道为什么,我爸要将你许给我大哥,完全不考虑我。他就是想刺激我,激励我,让我和大哥斗,让我证明给他看,让我凭本事把你抢回来。阿珩,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那最后半句话落下时,他的语气逐渐阴沉下来。
周珩的后脖颈也下意识泛起战栗。
她没接话,只听许景烨说了声“早点睡吧,晚安”,随即电话便切断了。
周珩攥着手机,安静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一声,进来一条微信。
周珩点开一看,是程崎发来的:“记事本交出去没有?”
周珩老实回了:“这两天太忙,还没有。”
程崎很快回了一个表情,说:“我就知道。这样吧,我明天有时间,你去约那个人,我陪你一起去。”
“你也去?”周珩问。
程崎说:“废话,你不是要和背后那个人当面谈判吗,你就不怕危险?心也太大了。”
“哦。”周珩想了想,回道:“也好,你比较善于诡辩,有你在,要是对方给我下套,也好多一个脑子跟他周旋。”
程崎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诡辩,你什么态度。”
周珩却知道他并未介意,笑道:“不过我明天不能出来太久,我今天住院了。”
说到这,周珩就将今晚发生的小插曲,以及她装病一事转述给程崎。
程崎却并不惊讶,还说:“难怪姚岚说在许家看了一场好戏,还说对你印象不错。”
姚岚?
这倒是周珩想不到的。
周珩问:“你们认识,今晚还见面了?”
“嗯。”程崎说:“我之前在追着子苓消失的线索先去了历城几天,后来又去了春城,在那边打听到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但很可惜,最终也没有追踪到。我怀疑,子苓的失踪就和这个团伙有关。能得到这个线索,还是多亏了姚岚的帮助。”
贩卖人口。
姚岚提供的线索。
周珩想了想,问:“那姚岚这次来江城,又是为了什么?”
程崎说:“找人。”
周珩追问:“找什么人,和许家有关?”
安静了几秒,程崎回道:“这我不能告诉你。”
“哦,无所谓。”周珩应了。
其实她也没抱希望可以从程崎嘴里问出什么。
周珩话锋一转,在还没有想清楚之前,就脱口而出的问道:“程崎,你有人生目标么?”
程崎那边发来一个问号。
周珩又道:“我知道你很会赚钱,也猜到了你这些年境遇起伏很大,你一定经历了苦难,如今也成了人上人。可是,这些是你要的么?除了它们,作为你自己,你有没有一定要达成的目标,一定要满足的欲望,或是要实现的理想?”
程崎似乎没有想到周珩会突如其来的交心,他一下子沉默了。
周珩就在这边耐心的等,就在她以为程崎不会回答时,他却说了这样一句:“作为我个人的目标,没有。”
周珩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
灯下黑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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