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生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匿名电话。但这个人既然能知道蒋从芸的动向,必然和周家有密切联系。”
难道是周家内部的人?
周珩皱了下眉头,实在想不明白会是谁。
她记得当晚来了两拨人,领头的分别是许景枫和许景烨,而那随队过来的医生却是周家派来的。
这里面的意思很明显,周楠申希望女儿回归,却没有让自家的人出马,而是找许长寻帮忙,就是因为周楠申料到蒋从芸会有动作。
有趣的是,许长寻竟然派了两队人来,不管是要接一个小姑娘,或是害她,都犯不着那么大阵仗,她还能通天遁地不成?
唯一的解释就是,许长寻接下周楠申的重托,为保万无一失,希望两队人能互相牵制,互相监视,任谁都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可结果呢,她是平安无事,可她母亲梁琦却被毒死了。
思及此,周珩说:“我后来仔细想过,为什么我妈生前嘱咐我那么多事,总让我有一种我们会分开的预感,那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回不去。小时候的事虽然很多我都模糊了,可有一件事我永远都忘不掉——那几个男人将我母亲拉上楼,对她进行羞辱。这件事不会是周楠申授意的,他就算再无情,也不至于让人去睡自己的情人,还当着女儿的面,这等于打他自己的脸。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也就是蒋从芸了。”
周珩深吸了口气,停顿几秒,又继续道:“就因为如此,我妈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去,周楠申也容不下她,她的结局只有两种,一种是死,一种就和你现在一样。周楠申找那么多人来接我,却没有顾忌我妈的死活,所以即便有人对她下手,事后也没有一点追究。他们都说,我妈是自己服毒的,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周珩边说边靠近袁生,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晃动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恨意,但更多的是决心,足以燃烧一切的决心。
这十六年来,她在物质上虽然衣食无忧,精神却一直飘零着,没有根基,没有寄托,有几年她甚至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人生该怎么选。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她却被禁锢在周家这座牢笼里。
她烦透了这样的生活,却又不得不与之为伍。
她也很想发自内心的,真诚的与人结交,在黑暗中寻找到一个同路人。
可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唯一支撑她的,就只有母亲梁琦,包括梁琦的寄托,梁琦的希望,以及梁琦的死因。
她对自己说,要么就此浑浑噩噩,做个庸人,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糊里糊涂的过一生,要么就掘地三尺,哪怕是死,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正是这份决心,令她走到今天。
任何人,都别想挡她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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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7
chapter 7
袁生紧紧盯着周珩的眼睛,在那里面他看到了刀,他心里也跟着一咯噔。
说起来,袁生年轻时也做过不少恶事,他不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和“好”字更沾不上边,可如今看到周珩的模样,他似乎闻到了久违的血腥味。
这对他的冲击着实不小,毕竟小时候的周珩是那么可爱。
当然袁生也很清楚,周珩能活到今天,绝不可能有一个良善无害的灵魂。
想到这,他闭了闭眼,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说:“阿琦死的蹊跷,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有件事你说的没错,阿琦知道自己回不去,她也给自己预设过结局。”
周珩问:“那么就当时的形势而言,谁最有机会对我妈下手?”
袁生睁开眼,仔细回想着:“周家的医生比所有人都晚来一步,他来的时候,阿琦已经走了。许景枫和许景烨是一起来的,他们彼此监督,应该也没有时间下手。我记得在他们来之前,阿琦还活着,还跟我们几个说了会儿话。”
“说了什么?”
“她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你长大,心里放不下,若是将来我们回到周家,希望能代她多照顾你。她还说,有她在这边做人质,你在周家就会处处受到牵制,会被蒋从芸摆布,她会拖你的后腿。”
周珩越听眉头皱的越深,这些话听上去仿佛在交代后事,仿佛母亲真的是自愿服毒的。
她没有接话,脑子里忽然就乱了,因为长久以来她都坚定地认为,母亲是被害死的,可如今袁生的一番说辞却又令她开始动摇。
难道……
不,这不可能。
周珩很快定下心来,将刚升起的怀疑推翻。
母亲是不会没有任何交代就自杀的,难道就因为有人告诉袁生,蒋从芸会对她不利,母亲就决定自杀?
这样做是为了证明什么,难道是用行动告诉要害她的人,一命换一命吗?
这一点都不合理。
母亲也不会天真的认为,蒋从芸会因此买她的账。
想到这里,周珩忽然开口:“你和我妈的事,若是没有人说出去,周家又怎么会知道?而知道内情的人,也就是高叔叔和黄叔叔两家人。他们如今都在周家,只有你留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是他们谁出卖了你?”
袁生一顿,看向周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被出卖,他们两人必然都有份。”
周珩瞬间明白了:“因为无论哪个人告发,周家人都会和另外一个求证,他们只有证词一致,才能一起回去。”
袁生苦涩地笑了下:“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否则就会连累一家人。”
周珩轻轻的眨了下眼,又问:“那你的儿子呢,这些年蒋从芸把他送去哪里了?”
袁生明显一愣:“他……”
周珩却笑着问:“你是不是因为担心蒋从芸对他不利,所以才急忙编造我妈的遗言?”
这一次,袁生彻底说不出话,还下意识躲闪周珩的目光。
周珩说:“你刚才的话很像是她的口吻,可是有一点很不合理——我相信她有赴死的勇气,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不是她会做的事。我知道你是为了儿子的安危着想,才会袒护蒋从芸,但就算我妈的死与她无关,她对我妈做的事,我也早晚会跟她算。”
袁生情急道:“我不是袒护蒋从芸,阿琦的死根本不像是她的手笔!我的确担心我的儿子,因为我怕说错话让你误解,影响到他,但我更怕的是你报错了仇!”
不像是蒋从芸的手笔?
若是袁生拿出别的借口,周珩可能真的不会理,但说到做事手法上,她对蒋从芸还是了解的。
周珩想了下,接道:“好,你说说看。”
袁生缓了口气,说:“阿琦对周、许两家很有用,蒋从芸找人侮辱她,却不敢真的要了她的命。她若是真的胆大包天要阿琦死,也不会等到那一天,那些侮辱过阿琦的人有无数次机会下手。”
周珩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袁生分析。
其实母亲被害的时间也一直是迷惑她的点,蒋从芸是恨不得她死,却也没必要选在那个时机动手。
当时有那么多人在,她母亲这么一死,最大的嫌疑就落在蒋从芸头上,这对蒋从芸一点好处都没有。
倒不如就让她一个人困在小白楼里,饱受母女分离的痛苦,同时将她女儿作为傀儡,让她听话、服软,这或许比直接杀人更有利吧?
至于袁生所说的她母亲对周、许两家有用,这倒是直接证实了她另外一个猜测。
只是眼下时间不多,若是待的太久,势必会引起外面人的怀疑。
周珩话锋一转,飞快地问:“你刚才说的‘有用’,指的是不是我妈生前做的那些账?她是不是在帮周、许两家洗钱。”
这话着实出其不意,袁生没有丝毫防备,惊讶之余,肩膀也几不可见的震动了一下。
这一次,袁生没有隐瞒,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头。
其实就算袁生不表示,周珩也早已有数,可当这个求证真的来到时,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或许她对母亲是戴着滤镜的,她总认为那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是无助的,弱小的,是备受欺凌的。
所以在过去很多年里,她都自欺欺人的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母亲若真是她以为的那样与世无争,又怎么会和周家扯上关系,怎么会被看管这么多年?
母亲手里一定掌握了周、许两家很多秘密。
袁生这时说道:“周先生说过,阿琦做的账,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周珩抬起眼:“可它们换来的却是坐牢一样的生活。”
袁生没接话,只是轻叹,隔了几秒又问:“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周珩问:“最后一个问题,许长寻为什么也想要你的命,你知道些什么?”
袁生苦笑着摇头:“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怎么,难道他也会要我的命?”
袁生沉默着,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再透露一个字。
周珩眯了眯眼睛,心里却并不着急,她来这里不是为了挖掘许长寻的秘密的,知道与否都不重要。
而且仔细想想就会有个大概方向,这个秘密竟然已经到了要杀人灭口的地步,那必然是比杀一个人的风险更大,且更恶毒十倍的事。
只要想到这一层,那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到此,周珩再没有疑虑,她站起身,说:“我没有问题了,就不送你了。”
她说完便转过身。
只是刚迈出去一步,袁生忽然开口:“等等,能不能请你给我倒杯水?”
周珩一顿,遂走向旁边的小桌子,将保温壶里的水倒进杯子里,然后将杯子送到袁生面前。
袁生接过杯子,喝了两口,仿佛吞咽了什么,随即手一松,任由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周珩隔了两秒反应过来,立刻抓着他的肩膀问:“你吃了什么?”
“毒药,不用几分钟,就会发作。”袁生笑着说:“我当年没能护住她,都是我的错。我最后帮你这一次,也算是帮了阿琦……”
周珩张了张嘴,这还是进门以来第一次说不出话。
袁生却在这一刻倏地握住她的手腕,用尽他最后的力气。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有人喊道:“周小姐!”
周珩转了下头,又转回来,瞬间明白了袁生的用意。
袁生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反应,他似乎很痛苦,身体蜷缩着,手上的力气也更大了:“你就告诉他们,毒是你让我吃的,许长寻知道了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这对你后面要做的事是有利的……”
说到这,袁生开始呕血,而那些血是黑色的。
与此同时,门锁被人敲下来,门板也在这一刻被人踹开。
一群人冲进来,很快将袁生的手掰开,将周珩让到一旁。
灯下黑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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