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事本就是行险,可一不可再。早上这一起,打了个官府措手不及。
等他们回过神来,报纸早已卖完,街面人也散了。官府莫可奈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罢了。
可若是正午时分再来一出,行人极多,一旦哗聚,各处军巡铺怕出事,只怕不会坐视不理。
这要是闹大了,就不是皇城司管的出版查封事宜,而是聚众哄闹,扰乱肆市的过错。
心里紧张谋算,正打算抽身回去麦秸巷,找宣永胜问个清楚。
却已晚了,大街上传来高声呵斥,三五个带棍防隅巡警出了街,朝报童围聚之处走去。
还没走进,一阵木棍劈头打去,众人赶紧避散。一时间,女子钗落发乱,男子抱头捂脸,小儿呼爹喊娘,一阵混乱。报童见势不妙,赶紧从人裤档中钻出,爬起来溜之大吉。
恒娘变了脸色,忙慌慌转身,一路小跑,去了麦秸巷。
正转过巷头的一株大榆树,冷不防有人从树后伸出手,将她一把带过去。
她猝不及防,一声惊呼已经到了嘴边,被人一把捂住,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冷淡声音:“是我。”
恒娘一怔,忙点点头。唇边温热物体移开,却是仲简的手掌。
仲简虽然移开手,为防她跑开,仍旧将手放在她腰间,虽没用力,却也是个虚拥的姿势,将她掩在树后。
好在恒娘是个识趣的人,此时也察觉出不妥,麦秸巷里有官兵呵斥的声音,显是里头出事了。
她压低声音问道:“仲秀才,你怎的在这里?又为什么拦住我?巷子里出了什么事?”
第43章 悄悄做了许多事
他怎的在这里?
仲简给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堵心, 一双墨黑斜飞的剑眉也下意识皱了皱。
惹得恒娘心中猜疑:说错话了?惹察子老爷不高兴了?
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跟她说。
譬如,他之所以没有告诉顾瑀,换药害他的是月娘, 而不是恒娘。
那是因为, 他撞见薛大娘生病,恒娘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没法去赚顾瑀那份工钱。鬼机楼的功劳却着落在月娘身上。
月娘做了多年暗探,于消息买卖上十分谨慎, 并不肯一上来就把最重要的消息卖给他,反是先拿了别的几样小消息与他,换了百两银子。
皇城司依着她给的消息顺藤摸瓜,确也逮到几尾小鱼。这些小鱼潜伏京城多年, 甚至学人娶妻生子,粗看去就是彻头彻尾、安分守己的周人。被抓之后, 也信誓旦旦, 说早已洗手上岸, 不做贼人。
然而谁也不知道,一旦大周与羌国开战, 这些早已隐身匿迹的死鱼会不会再被激活。一股脑儿捉了, 自是更加保险的做法。
这些功劳虽小,却也是实打实的。仲简的上司瞧在眼里,越发看重这位隐身太学的敌方探子。仲简与她打交道, 也不得不更加小心曲折。
给顾瑀下点不致命的药, 赚几个黑心工钱这样的小事, 自是不好拿上台面来说。
这事情涉及月娘的隐秘身份, 是以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恒娘,只能让她误会自己「重色轻友」。
又譬如, 薛家大门上那个鬼手印,正是鬼机楼作案前留下的暗记。
原本按照察子的惯常操作,此时该当安排人手,暗中蹲点,候敌人现身,再行追摄,说不定能摸到鬼机楼的几分线索。
然而他一时心软,居然不忍拿她家老小做饵,直接派了人在门口大喇喇守候。
这便是明晃晃地告诉贼人,此处已被拔了点,若是识趣的,尽早远避。果然此后几天,再不见异样。
鬼机楼的事情,既事涉机密,又与薛大娘一生苦难相关。若是说与恒娘听,她多半要伤心忧惧。便也一个字也不提,他替她担着便是了。
再譬如,昨日他在湖边声色俱厉地训斥过恒娘,让她得以借机反弹,一泄胸中郁气,眉宇间再次出现倔强风采后,心中宽慰,随即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内城。
先去了出/版检判司。
检判司与皇城司常有公务往来,人面相熟。待他喝过一碗茶,闲扯些坊间风月,貌似无意地提到:“日前上庠风月报道太学子出了差错,听闻太学那位新任的祭酒报至敝司,要追究其报道不实、诋毁太学生之责。你们这厢怎生检查的?回头怕不要吃上司挂落?”
检判司属官们当场便不高兴了,七嘴八舌咋乎起来:“他太学方圆千亩,诺大的王八池子,里头发生什么龌龊事,我们还能伸手进去,捞来看一看不成?上庠风月怕是戳了他的痛脚,拔出萝卜带出泥,搅混一池子王八水,与我们何干?”
“正是。这位新任祭酒好不晓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样的道理也不知道?是哪处旮瘩角里冒出来的祭酒,莫不是欺世盗名之辈吧?”
“那小报的文章素来中规中矩,有理有据,很替我们省心。我信他们的报道,当不是无的放矢。”
“上庠风月若当真报道失实,当请这位祭酒前往京兆府鸣鼓申冤,请大尹断它诽谤清白之罪;若报道属实,则是代行民间谏议之责。太学生夙食国廪,本就该以德行为众人榜样。怎么能堵塞言路,不准人议论批评呢?”
“还是前任张祭酒省事,这么多年,从没与我们找过麻烦。”
仲简不停点着头,一副与我心有戚戚焉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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