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流悟前脚方离开,她后脚就带着叶初出现在了净闻的房中,根本就不准备去看守被魔气污染的少女。
叶初完全循着她的安排来,没有一丁点疑问,只仍然牵着她。
忧心夜寒让不眠的少年冻着了,唐锦特意取了炭盆焚着,又搬了凳子与叶初相对而坐,背对了角落里完全被限制住的老僧,不想去看那张惹她生厌的脸。
不太优质的炭不时炸出星点火花,到底映暖了叶初的侧脸,在他欺寒赛雪的精致面容中揉入更多温柔,让他显出几分健康。
室内温度也升高不少。
唐锦放下翻动炭盆的火钳,斟酌着措辞,向一直沉默不言只是温驯望着自己的少年问道:“你也被这老僧囚了这么多年,没有寻他复仇的想法吗?”
“什么?”
叶初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晃神刹那,他才记起自己伪造的身世是同样被净闻抓住困住。
见到唐锦后,他一整颗心就只惦记她一人,竟忘记将谎言完全圆上了。
还好作为唯一相关当事人的净闻老僧没有在见到他之后第一时间否认,现在又被噤声说不出话来。
无法说出拆穿他的话。
为避免让唐锦觉出奇怪,叶初需要他永远说不出才行。
“我只是住在那里,没感觉自己有被苛待过,自然没有恨意。”叶初半真半假地给予回复。
在唐锦看不见的角度,埋伏在他影子中的魔气分出一缕,在室内影子中几次跃迁,沉入了净闻的影子中。
澄澈的眼瞳侧向瞠目惊疑看向自己的净闻老僧,叶初又笑道:“如果没有这段经历,我大约也无法与锦锦姐相识,真要说对他怀什么感情,我可能还得谢谢他呢。”
落在唐锦耳中全无异样,甚至让她生出怜惜心的一段话,竟使行恶犯罪都全无悔改之意的净闻忽然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痛苦得难以自抑却又无法喊叫出来,只能徒然张着嘴,憋紫了脸,徘徊在生死线上。
“不过锦锦姐这样提问。”
叶初的手指在他自己的掌心画着圈,有些纠结地问道:“意思如果我答说我恨得想要杀了他,你会坐视不理吗?”
炭火烧得发出噼啪声,火光被点亮在唐锦的眼眸。
她想了一会儿后轻笑着答道:“这倒真是桩麻烦,我该教你遵世俗秩序那一套的,可你既然问我,我也不想欺你。”
多数时候她都愿意遵守规则,少为自己和他人添麻烦。
可唐锦骨子里其实是个轻视规则的人,如果规则与她的想法有逆,她就会选从心。
现下她的思想就很离经叛道——真担心将叶初也一并教坏了。
头一次担当教导者的唐锦心中生出些惆怅,但还是诚实道:“比起将凶犯交由宏音寺的审判者得个无关痛痒的惩处,我其实更偏向由受害者来决定报复。所以如果你恨得想杀他,我不会阻拦你,只希望你再等等。”
等待另外一个受害者也做出选择。
因此叶初在泯灭净闻生命的最后一刻停下了。
摧毁老人脆弱的心脏对叶初来说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具备是非观,他毫无心理负担。
然而唐锦既然要他等等,那就终止这个主意吧。
在这等待的工夫里,他就稍微动手修改一下净闻相关他的记忆,将自己的谎言变成净闻认为的真实。
虽然强硬修改记忆会让老僧的识海留下永久性的创伤,甚至有可能直接导致净闻痴傻,但是叶初又不在乎净闻如何。
只是修改记忆这么精细的工作比起直接杀了老僧来说有些麻烦——但为了不让小新娘发现破绽,收尾也是有必要的。
少年表面上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唐锦聊着天。
听她说起修仙者拥有的那些强大神通,他还会如凡俗界最天真的少年般,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但轻扣在他自己手臂上,不时动一动的手指却是在不动声色地引导藏在净闻影子中的魔气触手输入虚构出来的记忆。
强硬的魔气灌输让老人如风中残烛般瑟瑟发颤,眼中已是一片痴然,牙齿打着颤口角留下涎水,终于博得了背对他的唐锦注意。
她转脸看向角落中脸色灰白的老僧,实在没有多余的关心给予加害者。
见他虽然露出痛苦神色,但是不像会立刻毙命,唐锦就又收回了目光。
真抱歉,想起那段被铭刻在山壁、断断续续与亲人告别的绝笔,她的怜悯就已经尽数付与无辜的亡者了。
唐锦重新与叶初说了会儿她所知的趣事,避免少年在这深夜被困意袭击睡着。
至最深重的夜色已经有化开的迹象,她携叶初一起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门被呼啸的风顶开,好不容易暖起的房间又被寒冷占据。
唐锦抬目看去,二度被囚的受害者已经脱困逃出,冲杀到了她的仇人所在处。
她赤红双目,双手如爪,撞入室内时,滔天的怒气几乎凝成实质,刺向角落中蜷缩痛苦的老僧。
“我知道你还保有意识。”
唐锦不动声色地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温和地向被魔气扭曲面容的少女道:“山中寒冷,时间还久,你且闭上门烤烤火避避寒。”
保有意识的人才会求救哭泣,才会装作无法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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