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息一声。
南姝从此就是故去的弟子了。
柳涧将纸钱投入香炉之中,望着那升起的烟雾,有些怅惘。
“师兄来送你了,你千万不要怪我,我和师父也是无奈。”
向日葵盛放的陵园中,南姝的遗物正在下葬。
身着黑衣前来送别的众人,眼眶通红地注视着金丝楠木盒,在这最后的一面中,即使眼泪迷蒙双眼,也不敢眨动片刻。
直到封土,四周传来克制不住的呜咽。
傅惊野黑色西装严谨肃然,将他年轻英俊的面容衬得有了几分伤春悲秋的老成。
他半蹲下身,默默抚摸着墓碑镌刻的文字。
身后的人们,小心翼翼地围拢上去。
孟筱枝看一次便哭一次,仿佛这横竖撇捺不是刻在石头上,而是一刀刀扎在她为人母亲的心头。
因为墓碑上写着,刻着的名字,不是南姝,而是秦书。
生辰不是十二月而是七月,十二月已经给了南芮绮,南姝不屑再要,七月是秦贵娣见到秦书的日子,这才是她的生辰。
南姝曾对傅惊野说,“阿野,不要叫我南姝。”
所以傅惊野从不叫她小姝,而是小书。
南姝从始至终承认的亲人,只有秦贵娣一人。
她这样地怕冷,尸体却永远地落入了大海,不知衣冠冢能否为她的灵魂引路,如果可以的话,这漫山遍野的太阳,不知会不会让她好受点。
=
天神之所以叫天神,贺重锦当年如此命名,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原因究竟是什么,却是一个谜团,章宝歆带回来的那份证据上,并没有明确提及。
也许只有贺重锦知道,可他在哪里呢?
有人说他失踪了,有人说他早就死了,有人说他还在世界某处角落偷偷藏着……
贺重锦究竟怎么了,这需要从16年前说起。
16年前。
南姝四岁。
东边果园家的张家是全镇最富有的家庭,与她同龄的张晓迪天天都有数不清的零食吃。
南姝却连糖果都很少吃到。
后来邻居家的傻子姐姐给了南姝一根棒棒糖,她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地吃,张晓迪发现了南姝的身影,从背后踹了她一脚,然后把她的棒棒糖抢过来,恶劣地踩在了脚下,“吃呀!我看你还吃不吃!我的脚底刚刚踩了粑粑哦!穷光蛋哈哈哈哈哈——!”
后来张晓迪的手表不见了,他妈妈拿竹条抽得他嚎啕大哭,方圆十里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南姝在他家背后的竹林下面看热闹,粉雕玉琢的脸上是阴暗得逞的笑意。
南姝做这一切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张晓迪的妈妈如何得知,将南姝揪了过去,也不管她承认与否,拿了更粗更韧的藤条抽她,一抽下去皮肤便能起手臂粗的肿痕。
别人的孩子到底比不上自家的,张晓迪他妈抽得特别狠,张晓迪就在后面摇旗呐喊加油。
南姝咬了那悍妇一口趁机逃了,逃到山林的水池边,在清澈的水面上看着里面的倒影。
才四岁的小女孩,被人打了,不哭也不闹,眼神空洞又阴森。
后面响起簌簌脚步声,一个男人走到了南姝身后。
南姝警惕地回过头,男人面色慈祥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戴着一副眼镜,笑得雅痞。
“小书书,生气吗?”
南姝不答,眼中晦暗更深一分。
男人不改微笑,看着南姝的眼中有无比热烈的温度。
“生气的话,我们去杀掉那些人好不好?”
南姝阴沉沉地审视他,“你以为杀人跟杀猪一样简单?”
男人不怒反笑,“有叔叔帮你,比杀猪还简单。”
南姝轻蔑地冷笑一声,“傻叉。”
男人一愣,朗声大笑,笑得坐倒在地。
南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被那人拉住手腕。
她欲挣扎,可微弱的力道堪比螳臂当车。
男人紧紧地握住南姝的肩头,眼中狂热:“你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当我的女儿吧!我做梦都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女儿!天生的坏种,就该是我的血脉!!”
男人不依不饶,非要当南姝的爸爸,南姝起先厌恶抗拒不已。
但后来她答应了。
“好,我三天后来找你,你记得要带我走哦。”
然后甜甜地笑着,给了男人一个山果。
男人看着小女孩离去的背影,嘴角扯了扯。
望着掌心的果子,他嗤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小魔女。”
他没吃,但把他们即将成为父女的信物放进了衣兜。
然而三日后,男人等来的不是小南姝,而是徐泾。
锐不可当的警力将他重重包围,男人死里逃生,托着重伤的身体,跌跌撞撞跑进山中,本可以联络下属,却忽然因一阵头晕目眩而跌进了山崖。
意识混沌间,有一只小手伸进了他的衣兜,他睁开眼,看到小南姝拿到了那颗山果。
男人抓住了小女孩的手。
他勉力支撑着病体,脸上因仇恨狰狞可怕。
但慢慢又有了一丝狡猾的笑意。
“没想到,我的劫难,会是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
南姝一点也不怕他,扬起脸得意地笑道:“你活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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