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以后不再来了,这里终归不是她的归宿, 恶魔还是该待在合适恶魔的地方。毕竟恶魔惩罚世人,而恶魔也需要被惩罚,偷得这一时清净就是恶魔的罪孽。
再次面向傅惊野,南姝的神情是不同于他的明媚。
“你问了很多次了, 有什么必要紧追着不放吗?现在我的回答, 总能让你满意了吧。”
傅惊野不置可否,即便是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 仍不知他是信还是不信。
此时的条件下, 他若仍是怀疑,倒真辨不出他是顽固偏执,还是洞悉人心。
“只是试一试你罢了。看你道德尺度究竟有多低。”
“这不是你想问的, 那什么才是你想问的。”
仿佛已经疲于对峙,她此刻表现得十分大度,一副有问必答的温柔模样。
傅惊野深不见底的黑眸望着她,冰雪下的鱼摇着红如绸纱的尾。
“为什么不解释。”
几乎是一瞬之间, 南姝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眼角缀着笑意潋过,表情甚是无所谓, “那些人不过是看热闹,真相不重要, 虚假一经证实, 世人只会觉得扫兴。我不过是他们压力重担下调剂的趣味。这一点, 难道你不是深得要领?”
再次被嘲讽,傅惊野也不生气,他此刻的心境十分平和。
“看淡和报复并不冲突,我只是不信,你如此狭隘,竟然也能忍得下。”
南姝开始仔细地折金色的香纸,“你还是不忘在我这里看一出好戏,也是,如果不是我扔了你的手机,你早就能掐着我的命脉报复我,也就不用在我这里受这么久的恶气。”
说着好像很体谅傅惊野,眼里却满是傲慢和讥诮,把他形容得好像什么憋屈的跳梁小丑。
傅惊野怒极反笑,“真亏你说得出来,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对你这么地耿耿于怀?如果你真这么了解我,应该知道,我不是想报复你。”说着眸子又是一暗,“是想和你再多发生点什么。”
明显听到这腔调里的戏弄和玩味,南姝道心平稳,合目缓言,“我需要提醒你,现在你还在山上。这些哄人的甜言蜜语还是别让菩萨听见了。”
傅惊野也折着自己的香纸,“怎么,你不敢信?”
南姝拿着自己折好的香纸走了,站在铜质塔形的炉鼎前,南姝深吸了一口气。
傅惊野看她许愿,笑她不懂规矩,“现在来许愿,是不是晚了点,你是觉得香烟会带着你的声音飞到天上去?”
南姝斜他一眼,“我们那里就是这么做的。”
傅惊野“哦”了一声,然后问她,“那你许的什么愿?”
南姝骂他吵闹,“你今天话很多。”
傅惊野对她这番情绪的波动十分受用,“其实我觉得也有几分道理。”然后他也开始许愿。
“一愿南姝恢复视力。”
“二愿南姝长颗人心。”
“三愿南姝鼻子复原。”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亮晶晶的眼睛瞧她,与那日实验室的斜阳中,提着鸭脖过来找她的那样,明眸皓齿,漂亮得惊心,像个无忧无虑的翩翩少年郎。
但南姝完全明白傅惊野的恶劣。
说她眼瞎,说她没心,说她是满口谎言的长鼻子匹诺曹。
南姝白他一眼。
傅惊野就是个人格分裂的神经病,长期性阴郁寡言,间歇性发疯,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又多一重人格,更荒唐的是,无论欢脱少年,还是温柔君子,他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那些对他深信不疑的人并不占少数。
南姝不在意他真实的样子。
她觉得头两次不习惯,但第三次应该会习惯。
南姝仍是特意将最后一个愿望留给了他。
“我要求没这么多,愿傅惊野接受治疗,少出来见人。”
傅惊野正护着插在炉子上奄奄一息的烛火,听到这话,在复苏的火光里笑起来。
香灰从四面的洞口纷飞,和雪一起黏着少女的发顶。
“桑拿房里一焖,风寒好了不少,可喜可贺,转为热伤风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在南姝的面前,手指挑着南姝发林子里的灰烬。
南姝听到这么损的话,抬起眼睛来盯他,清澈如洗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由于从低处望着他,很难说是在狠瞪他亦或是其他什么。
傅惊野垂眸对视半晌,手指的动作停了。
一粒很迷你很可爱的雪花无意闯入他们中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肉眼看见雪花的样子,六边形的小巧晶体,薄薄地一片,晕头转向地打着圈下来。
时间流逝得究竟有多慢,才能在此刻放大如此微小的景物?
它轻盈地落在少女睫毛上,映进干净的瞳仁。
傅惊野表情突然变得阴晴不定,语气充满了寒意,“你还是回去洗个头吧。”
说罢就着她细薄的肩胛,一下子将她推远几分,然后转过了身,背对着她,香炉死而复燃的火光罩着他立体漂亮的侧脸。
南姝终归是从敌意转为了杀意,报复拍打上他的背骨,“梆”地一声闷响,往死里使劲地推了傅惊野一把。
傅惊野始料未及,差掉被推进香炉里。
他立时转头惊异地看向南姝,却只见她报复成功,得意地拍了拍身上的香灰,踏着雪一步步走进了浓雾缭绕的楼阁,最后消失在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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