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倾澜见步恬对着一碗没吃完的馄饨面容严肃,便问: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苍青色的眸子专注地望着她,就像是一块透亮的玉石般,干净剔透,一尘不染。
她也不忍心让这双漂亮的眼睛再次蒙上阴翳。
步恬笑道:这家的馄饨味道不错,给你也来一份吧!
她唤来小二,加了一份他们家的招牌馄饨。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
莫倾澜不能游泳这件事必须得挑出来掰扯明白前因后果。
鲛人血脉强横,就算是半妖,按理来说也不可能出现不会游泳的啊。
她竟然遇到了一条不会游泳的鲛人,就真离谱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步恬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让莫倾澜去接受鲛人族传承是出了个馊主意了。
与其等到以后莫倾城自己发现此路不通,还不如她现在搞明白情况,及时给他更换修炼方案,以维持在徒弟面前的师父人设。
等待上馄饨的时间里,步恬几度唤了莫倾澜的名字,欲言又止,汤水都呛进去了。
莫倾澜匆忙为步恬递上帕子,道:师父,您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您尽管说,不必顾及其他。
他藏在衣袖里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紧。
她是不是后悔收他做徒弟,想同他解除师徒关系,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除此之外,莫倾澜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师父如此难以启齿。
我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步恬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刚想说出酝酿已久的话,但见莫倾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陷入低气压状态,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转而道:你虽行了拜师礼,但到现在还不知拜了谁为师。我的尊号现如今还不便透露于你,但可以先告诉你我的名字。
步恬三两口把剩下的馄饨吃完,沾着馄饨汤,在木桌上写写画画。
莫倾澜怔怔望着步恬。
原来不是要赶他走,而是要告诉他她的神名。
像他这样的凡人也知晓,神的尊名并不向外透露。
她是真把他当成了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中间店家来送过一次馄饨,步恬接过来放到莫倾澜面前,不忘随口嘱咐:小心烫。
朝日初升,日月同现于一张天幕。莫倾澜坐在坊市的木凳子上,望着馄饨汤冒出的热气。
过去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天上的神君走入凡尘,沾着馄饨汤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举手投足间充满人间的烟火气。
也正是这份烟火气,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真实的。
步恬落下最后一笔,另一只干净的手在莫倾澜眼前挥了挥,回神了。
莫倾澜收回思绪,被步恬拉着凑近看她写的铭文。
步恬指着那两个字告诉他:喏,这就是我的名字。如果真遇到什么危急之事,只要你念出我的名字,我就能感应到。
我这个名字只有你一个人知晓,所以这道神祈术,只有你一个人会,也不担心会和别的眷属的祈祷混在一起听不清楚。
神祈?莫倾澜疑惑地问道。
哦,我忘了你们人族修炼不讲这一套。
步恬刚想解释,又想起鲛人一族侍奉龙神,在他们的传承中必然有这方面的内容。
但她徒弟不知道。
所以她这个徒弟,记忆中的传承极有可能是阉割版的。
一个连游泳都没教的阉割版传承。
步恬试探着问道:这些东西,你的传承里没有吗?
许是有的,只是我尚未完全接受传承记忆,还不清楚。
他当初第一次接受传承,为了能通过试炼,尽挑着学对敌手段去了,倒没留意过这方面。
步恬又小心翼翼地问:那等你完全接受了传承记忆,你能学会游泳吗?
她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问出来了!
莫倾澜一愣,不禁浅笑道:师父,我生而便亲水,只是那位震怒时,伤及了我的尾骨。在尾骨愈合前,我无法游泳罢了。
说完之后,他有些讶异:如今,他竟能轻描淡写地与人闲聊这件被他看成屈辱的事情。
原来如此。
伤及莫倾澜尾骨的罪魁祸首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笑道:倾澜,鉴于你目前的特殊情况,我送你一个灵器。
莫倾澜伸手来接,见是一枚精巧的核雕小船。
他珍而重之地把它放进贴近胸口的口袋里。
你把它放到这个位置不嫌硌得慌?步恬问。
师父所赠之物,当好好保管。莫倾澜的手贴在胸口。
弄丢了再买个改造就是。步恬不以为意地把馄饨向莫倾澜处推了推,来,你先把早饭吃了,我带你去给你疗伤的地方,试试它好不好用。
莫倾澜接过馄饨,握住勺子的手顿了一顿,他并不能接受荤腥的味道。
但师父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不能再在这些小事上麻烦师父。
他把馄饨塞进嘴里,并未咀嚼,直接吞咽下去。
莫倾澜还要吃第二个馄饨的时候,步恬按住了他的手,触及手上微凉的鳞片。
你要是不喜欢吃不用勉强的。
没有。我很喜欢。莫倾澜笑了笑,又勺起一个馄饨送入口中。
这一次他嚼了几下才咽下去。
很好吃。
步恬叹了口气,一把拉住莫倾澜的轮椅,推他离开。
坐在轮椅上的莫倾澜尚未反应过来,耳畔喧嚣的人声褪去,他听到了刻入他灵魂深处的声音。
是海潮翻涌的声响。
莫倾澜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讶然道:这是何处?
西荒,沧海。
步恬又指向不远处的木楼,这里非常适合你养伤和修炼,以后你便住在这儿。
把你藏起来的灵舟拿出来吧!步恬道,这艘灵舟可以漂浮在空中,你在岸上也不用换轮椅,都用它一个就行。若是用起来不舒服,我再给你改改。
莫倾澜闻言,拿出核雕,听着步恬的指令往空中一抛,那核雕小船便变成了容得下两人的乌篷船。
他坐在船上,背倚着栏杆,上半身正好便于活动。若是累了,还能躺下。
在步恬的强烈要求下,莫倾澜听话地躺到乌篷船上,下海试了试。
他感受着小船随波逐流的晃动,凉丝丝的水汽渗入皮肤,他仿佛回到了大海的怀抱中,情不自禁地闭上了某眸子,发出舒服的喟叹。
这时候,他听到步恬问:倾澜,你想吃鱼还是水果?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水果。
莫倾澜从惬意的状态中抽离。
师父为他挑选了住处、为他打造了灵器,而他这个废物什么都不能为师父做,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做选择。
他慌忙道:不,我都可以,您怎么方便怎么来便好。
步恬看着客气又不敢靠近的小鱼,觉得自己养鱼之路漫漫。
她又教莫倾澜怎么去操作灵舟。
很快,悟性极佳的莫倾澜便能像是只刚出生的小鸭仔一样,驱动着灵舟,紧紧飘在师父的后面,参观他的新居。
你的房间在一楼,房间后头直通沧海,等你伤好了,晚上想去海里睡也很方便。前院里有个池子,里头的水是我从沧海引来的,你若是想在那儿睡也行。
步恬一边说,一边带着莫倾澜来到前院,指着池子里的大贝壳道:喏,就是这里。这里也是你以后疗伤的地方。
莫倾澜头一次拥有了这么多特意为他置办的东西。
他的师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默默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这份恩情他不知晓该如何报答才好。
莫倾澜沉溺在这份心意中,觉得无论她开口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现在,脱掉外袍,躺上去。步恬开口道。
莫倾澜犹疑了。
愣着做什么?步恬催促,快上去,我为你治伤。
师父,我自己涂药就好。莫倾澜推辞。
我是用神力给你治内伤,你告诉我治内伤怎么涂药?
莫倾澜抿着嘴唇,缓缓挪到贝壳床上。
她不嫌弃他的异族身份,待他这般好,可她看见了他那些伤,会被恶心到吧
步恬把神力注入莫倾澜的身体,莫倾澜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不想在她的脸上看到厌恶他的表情。
步恬的神力在莫倾澜四肢百骸中游走。她见到他几乎碎成渣渣的灵骨与千疮百孔的内里的那一刻,不由对男主生出了敬佩之情。
天道那一击,不仅碎了他的灵骨毁了他的仙根,还让他的尾骨严重错位,五脏六腑受了极重的内伤。
尤其是他的尾骨,已经长成歪斜扭曲的样子,也怪不得他没办法游泳了。
受了这么重伤的莫倾澜竟然还能和个没事人一样天天驾驶着轮椅在长极派崎岖的山道上玩高难度漂移。
真是个狠人。
步恬心头警铃大作,掐死了心里面对纯良小可怜升起的怜惜。
眼前这个人可是她的宿敌,绝对不能小觑。
步恬心里面越是提防,面上越是摆出一副圣母白莲花的模样。
现在我要为你正骨,你忍一忍。
莫倾澜在这样温柔的声音下睁开了眼睛。
对方全神贯注地向他的尾骨处输送神力,汗水自她的额头滚落,她也分不出心神去擦一擦。
在莫倾澜眼中,步恬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莫倾澜忍着剧痛,撩起袖口,为他的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步恬感受到莫倾澜的异动,关切地问:痛吗?
莫倾澜摇头,脸上挂着虚弱的笑:无碍,习惯了。
就在这时,神力牵引着一节节尾骨一股脑回归到他们原本的位置。
莫倾澜蹙着眉,口中哼出痛苦的呻|吟。
善歌的鲛人族,哪怕是痛哼声听起来也是悦耳的。
步恬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你的内伤和尾骨我都帮你治了,等你过几日身上不疼了,便是彻底好了。至于你的灵骨碎得太过彻底,非一朝一夕重塑得了,你要做好长期治伤的准备。
莫倾澜痛得倒在贝壳床上,如海藻般半湿的墨发扑满洁白的贝壳,凌乱的碎发沾在苍白的面颊上,全身上下只有一双苍色的眼睛能动。
嗯。他轻声应下。
目光黏在走向屋子的步恬身上,直到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
走进屋子里的步恬摘下耳朵上的夕蘅花,设下隔音结界。
她弹了弹夕蘅花的宝石花蕊,夕蘅花飘起,发出点点荧光来。
夕蘅,天宫情况如何?
夕蘅花的花瓣一张一合,就像是一只快活的鸟儿在叽叽喳喳说话:
尊上放心,天宫一切安好。眠岁神尊来通天殿找过您一趟,我说您正在沉眠,他便走了。尊上,您什么时候回来呀?通天殿主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空荡荡的,好无聊啊。
步恬隔着窗户,深深看着鲛人歪躺在贝壳上,银白无瑕的鱼尾无力垂下,弯出好看的弧度。
她眼中毫无温度,你来凡界一趟,本尊有些事情想问你。
好啊,我这便来找尊上玩!步恬都能想象得到夕蘅这时候在另一头估计都开心地蹦起来了。
步恬重新戴上夕蘅花,随手撒下萦绕在夕蘅花边上的荧光,荧光落地发芽,藤蔓爬上窗檐,开花结果,瓜熟蒂落。
她接住白色的果子,走到前院,用力一掰,巴掌大的果实齐整裂开,递给莫倾澜一半:吃点吧。
莫倾澜就着步恬递过来的果子,咬了一口。
步恬想起对方浑身不能动弹。
她脸上挂起柔和的笑,跪坐在水池旁,喂莫倾澜吃果子。
两人离得极近,步恬周身的夕蘅花香包裹住莫倾澜,明明淡雅的花香偏就张牙舞爪,霸道地驱逐空气中其他的气味。
莫倾澜觉得自己吃了一个夕蘅花味的果子。
师父,您喜欢吃什么果子?
步恬见他吃得香,把另一半也送到莫倾澜嘴边。
碧潮果。步恬给了个让莫倾澜惊讶的答案。
很奇怪吗?对我来说,吃食蕴不蕴含灵气都不重要,好吃就行了。那些仙果口感都差不多,味道还没尝出来,它就化作一团灵气进丹田了。
莫倾澜咽下口中的果肉,苍色的眸子里露出怔然:师父,您同别的神仙相比,真的很不一样。
她的眉眼间,完全没有亘古岁月留下的风霜。
她时常让他觉得,她不过是个生自凡尘的普通人。
你又见过几个神仙呢?步恬轻轻划过他眼角宛如泪痕的鳞片。
可不是不一样吗?
她不过是一个披着天道皮子的凡人罢了。
她再怎么演,也不是那个历经千万年岁月的天道。
在她还没有彻底掌握天道记忆里那些术法之前,她必须谨小慎微。
碧潮果生于水灵气充沛的海域,那等我好了,给您去海里摘。
清朗干净的声音蕴含着勃勃生机,把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步恬见莫倾澜冲她笑着:给您摘最甜的。
笃笃笃院门被敲响。
步恬开了门,一身紫衣的少女从门外探出脑袋,眼神在步恬和莫倾澜之间来回穿梭。
一条衣衫凌乱的鲛人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没想到尊上喜欢这样的。
夕蘅脑补了一番,弱弱说了句: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莫倾澜向夕蘅望过去。
不小心和莫倾澜撞上视线的夕蘅慌忙捂上眼睛:我不是故意的,尊上,您别摘我的眼睛。
第6章 炼剑 在外头有别的鱼了?
你在瞎想些什么?步恬一把揪住夕蘅,把人拉到门外,这是我徒弟,我刚在给他疗伤。
夕蘅点点头,一脸严肃:嗯嗯,您刚才真的只是在给徒弟疗伤而已。
步恬:
她的神侍满脑子都装着某不可描述的颜色。
她布下隔绝莫倾澜窥探的结界,道:说正事。你瞧瞧,本尊那徒弟的灵骨要怎么治?
夕蘅在被她提为天道近侍之前,就是掌丹药之道的神君。
夕蘅凝神望去,惊叹道:他浑身灵骨都被您给震碎了
为了避免夕蘅想歪,步恬解释道:他在长极派大典上献剑,本尊觉着那剑太丑,丢掉的时候不小心误伤了他。
这个好治!夕蘅打了个响指,直接用神力给他重塑一条灵骨就好了!
她回答完,就觉得尊上不会为了这么个人尽皆知的答案特意召她一问。
于是,夕蘅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提议:若您想把他带到通天殿去,用您的伴生千钧雷给他淬个体,赐他一具完美的神体,中间还能省去修炼飞升数百年的时间呢!
自认为揣测对了步恬想法的夕蘅见步恬不为所动。
步恬笑问:既然有省时间的法子,那有没有费时间点的办法呢?给他重塑灵骨的事情不着急,本尊想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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