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男人弯着腰坐了进来。
脸色寡淡,面无表情。
开车。
小韩应了一声,利索地启动引擎,车子在雨中行驶。
男人坐进来的时候,向珊就闻到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凉味,还夹带着雨水冰冷的凉意。
清爽干净。
但她又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类似香烟才又有的刺鼻异味。
很明显,黑色轿车里的空气因为男人变得更加沉滞,针落可闻。
车子开到半道的时候,男人突然沉沉开口,先去鼎盛。
鼎盛是一家大型购物中心,是傅氏集团名下的产业。
在市中心的位置。
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鼎盛的地下停车库。
男人径直打开车门下车往商场里面走。
小韩的那句有什么事我去就好,卡在了嘴边。
像他这种知名的企业家,最忌讳暴露在狗仔的视线里。
小韩看着男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鞋底的水已经浸透了袜子,向珊能够感觉到脚上的一片黏腻。
湿哒哒的不太好受。
她脚趾无意识地动了动,顿觉一阵凉凉的寒意透过鞋底侵入体内。
停车库的光线微弱暗淡,她闭着眼,尽量忽视脚底的不适。
男人去而复返,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
向珊是被开车门的动静惊醒的,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就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男人温热的体温贴着她小巧的脚趾。
向珊下意识地挣脱,她整个人往后退,奈何她的力气比不了一个成年男子,很快就被桎梏住。
她低头,男人屈身蹲在她的脚边,车子的空间并不小,可男人身高腿长的,屈尊降贵地蹲里在她旁边,车内的空间一瞬间变得狭小窒闷。
在男人的脚下放着一个精美的鞋盒,向珊认出那个品牌是某个明星代言的牌子。
向珊抿着唇看着男人留给她的后脑勺。心上滋味万千。
昏昧的光影里,男人小心翼翼地挽起她脚踝处的裙角,未免弄脏。
而后他动作轻柔地褪下她左脚湿哒哒的布鞋,没立刻给她换鞋,反而是抽过一边的纸巾细细地帮她把脚上的水渍给拭去了后,他才亲自给她换上鞋盒里的平底包头小皮鞋。
上面缀了几颗圆润的小珠子,青色的,在昏暗的车厢里发出黯淡的光。
换了一只男人又拿另一只给她穿上。
平常那双只坐在办公室里签字的金贵的手此刻却爱惜地托着她细嫩的脚心给她穿鞋。
俯眉低眼的模样就好像在对待一个神圣的礼物。
小韩透过后视镜看见这一幕,这次他没有很吃惊,只是微微讶异了一瞬就很快转移了视线。
这种在安城众人口中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小韩已经见过很多次发生在了男人身上。
而这些别人看来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几乎都跟一个女孩子有关。
他想,有的人看不明白,他这个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起身的时候,向珊轻声说了句谢谢
殊不知,这句谢谢听在男人耳里刺耳极了。
这句谢谢落在傅瑾瑜耳中成了另一种意思。
傅瑾瑜不喜欢她看似客气的敷衍,他认为,她这是在急于跟自己撇清关系。
他烦躁地抽了张纸擦手,眉宇间的燥意越积越大。
最终,他吐出一口浊气,强忍着躁动的情绪按闭上眼。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预订好的高档餐厅门前。
小韩泊好车没跟着进去。
这家餐厅的隐秘性很好,不怕狗仔蹲点。昨晚他也打过了招呼,不会流出只言片语。
身穿红色包臀裙经理模样的女人领着男人在前面走,脸上是殷勤得体的笑。
向珊没凑上去,落后半步在后面。
她并不知道男人的余光一直在追随着她。
这家餐厅装潢很精致优雅,整体的风格以浪漫为主,二楼的长廊中间的一块类似露台的地方摆放了一排的白玉兰。
向珊的视线不自觉地在那里停留了几秒。
当她收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转身到了她这里,大掌轻轻一圈,极其自然地托住了她的腰。
引路的经理看见两人亲昵的姿势,涂了厚厚一层粉的脸霎时讪讪地耷拉下来。
她认识眼前的男人是谁,安城成功的企业家,著名的商圈大佬。
男人的身价和英俊的轮廓让众多女人趋之若鹜,大堂经理就是其中一个。
她本以为在后面跟着的那个女孩跟眼前的男人只是朋友关系,实在想不到,两人的关系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怪不得,老板特意从意大利飞了回来,絮絮叨叨地嘱托她们一定要把嘴巴拉严。
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什么,大堂经理心里一阵唏嘘。
大庭广众之下,向珊被男人托着走,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仿佛是个烫手山芋,灼热得令人羞愤。
尽管两人亲热过无数次,但她依旧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靠得那么近。更遑论是被他如此亲密地拥着。
他矜贵高冷有权有势,别人不敢置喙一分一毫。
她不一样。
她的身份在别人看来不仅不光彩,而且是人人唾弃的那种婊/子。
她默默地跟着旁边那人,心里想的却是,那半年似乎又有点长了。
订的是顶楼的一个包间。也是这家餐厅唯一一间有落地窗的包间。
奶白色的灯光倾泻而下,从宽大的落地窗俯瞰往下,夜晚的安城景致尽收眼底。
菜已经准备好了,服务员鱼贯而入把菜都端上桌。
本来是有唱生日歌的传统,因为傅瑾瑜不喜便作罢。
一排排菜色望去,全都符合向珊的口味。
一看,就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脚底的平底鞋又柔软又温暖,向珊默了默,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示。
她捡起筷子往嘴里塞饭,只有这样,她才能盖住嘴里泛起的苦味。
她没有发现,对面的人盯着她看了许久,也没有看见,那人眸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像流星,眨眼就消失不见。
两个人在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讲话,傅瑾瑜是因为良好的教养,而向珊是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嗓子眼里的哽咽。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后面璀璨的夜景无人欣赏,独自上演着孤独的辉煌。
回到车上的时候,傅瑾瑜的手机响了,他示意小韩先开车。
爸爸,今天你生日,什么时候回来呀?
向珊坐在旁边,奶声奶气的童音也擦过了她的耳边。
她看着男人隐在昏暗灯光下利落的下颔线。
那里映着棱角分明的线条。
爸爸明天回去陪你,你记得早点睡觉。
男人话音刚落,向珊就听到自己心中仅存的那点希冀也应声而碎。
第 54 章
他要带她回观岚, 她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只是她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何筱下午说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她满是荆棘的心上, 鲜血淋漓,没有哪处是好的。
他明明有妻子有女儿,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她,还把她置于如此尴尬罪恶的境地。
难道这就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特殊的癖/好吗?
向珊不懂, 在她十几年循规蹈矩的人生中,还没有遇到过如此卑鄙无耻的道德败坏的成功人士。
她突然想到有一次, 在去机构的路上, 抬头看见的那架裸眼三d大屏幕。
彼时刚好在播放年轻主持人在采访年轻的成功企业家。
男人一派冷静自持的稳重做派,在听到主持人说到安城众人对他的评价是俊若潘安,年轻有为的时候, 他浅浅地勾了勾唇角, 流畅的线条惹得马路边的一群女孩子捂着小嘴惊呼悸动。
当时绿色变为红色, 向珊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于是,男人纯正流利的嗓音像把悠扬的小提琴钻入她的耳里:
大家说笑了。
那时向珊还以为这只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面对众人的追捧作出的谦虚回应。
绿灯亮起,她当时骑着车穿过人流, 对这些话只是当做去机构路上的一个谈资。
然而现在想起来,那些话用在她旁边的那个人身上, 竟是无比的讽刺讥诮。
她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琉璃灯光,嘴角牵起嘲讽的弧度。
傅瑾瑜在嘱咐女儿早点睡,抬眉间, 卒然留意到后视镜上女孩毫不掩饰的嘲弄笑意。
原本柔和的嘴角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爸爸, 你明天回来能不能给我带一些水彩纸呀, 我画画用完了。
女儿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分神, 傅瑾瑜把车窗降下一半,风略过他额角的碎发,他柔声说好。
听到旁边的嘟嘟声,向珊回头看着男人藏在隐晦光线里的半边侧脸,我今天不想去观岚,我要回学校。
男人没开口,向珊扬起头看着他。
风吹进了车里的每个角落,夜风寒冷,怕冷到她,傅瑾瑜把车窗升了起来。
随着他转身回头,向珊瞥见他冷白前颈下冷感的男人特征。
喉结不大不小,很像颗浑圆的鸽子蛋。
她蓦地想起在茶室里的那一次。
当时清晰的颗粒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温腻的肌肤之上。
她稍显愣忡。
女孩巴掌大的小脸儿稍稍抬起,白腻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中呈现出一种别样的俏丽诱人。
傅瑾瑜只当她是闹脾气,宽厚的大掌宠溺的揉了揉她松软的细发,上面还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别闹。他俯到她小巧的耳垂边,她不喜欢戴任何饰品,干净到没有一个饰物。
盯着那精巧的小耳朵,傅瑾瑜的眸色瞬间化为浓墨,里面滚着浓郁的欲色。
今天陪陪我。男人薄唇轻启间,有湿热的气流顺着耳廓,引起酥软的颤栗。
他的唇珠已经剐蹭到她绵软的耳骨,那句话就仿若魔音一阵阵地在她耳边回漾。
向珊撑着身子往后退,一直退到车窗的边上,温凉的磨砂质感泛着阵阵凉意,手肘贴在上面,向珊毫无知觉。
原本唇角还挂着溺笑的男人,在看到她躲闪不及的动作时,脸上覆起了厚厚的一层冰喳。
片刻,傅瑾瑜英挺的眉皱在了一起,他隐隐有些不耐地问,你在闹什么?
向珊想说我什么也没闹,只是单纯地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他的妻子女儿都在家等着他回去,他又何必要来她这儿找不痛快。
可终究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已经坏到了骨子里。
傅瑾瑜看着她垂下眼轻摇头,那清清冷冷的小脸儿上一闪而过的厌恶让他心头腾起一股燥意。
今天他着急忙慌地从巴黎赶回来,不是想看她臭着一张脸儿不待见他的。
想到这,他的手下意识的就放进外套口袋里,当摸到烟盒光滑的触感时,他又烦躁地收了回来。
前几年被戒掉的烟瘾在某个难耐的夜晚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
就像他对她的瘾,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今晚先去我那儿,明天再送你回安大。
男人一句话就判定了她今晚的结局。
向珊不无苦涩的想,或许他只是贪恋她美好年轻的身体罢了。
前段时间有意无意的迁就和虚无缥缈的一丝温存也都只是他设下的温柔圈套。
精明的商人手段高明胜似有耐心的猎人。
向珊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并没有被那些温情的假象所蒙骗住双眼。
她清醒的理智在这一瞬越发的坚定。
两颗好不容易靠近一点的心在今晚又返回了原点。
将近晚上十点的时间,车子缓缓停在了观岚楼下。
公寓是政府盘下的一个地皮,用来开发一个修饰市容的庄园。
后头种了一排排的古玉兰树,还有一些说不上名的果树。
晚上的气温在十几度以下,公寓邻近庄园,风吹得树叶唰唰作响。
傅瑾瑜揽着她问,冷不冷?
向珊摇头没开口,傅瑾瑜揽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一些,以便让她靠着自己。
两人坐着电梯上楼。
公寓还是两人上一次过来的样子。她不来,傅瑾瑜一般都是回翎园。
公寓里只有一双女士拖鞋和男士拖鞋,向珊穿上大小刚刚好。
室内温度很高,她把开衫褪下,细细的带子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印出两条红痕。
落地窗关着,空气有些闷,她走过去拉开,下面是绿茵茵的草坪。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落下的气球,鲜红的颜色在绿色中间显得尤为突出。
时间还早,傅瑾瑜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文轶发来的行程表也在等他浏览。
准备上楼的时候,余光瞥见露台上那个单薄瘦削的背影时,抬脚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
露台没有开灯,她就静静的站着那,紫藤色的碎花裙刚好及膝,勾勒出她姣好的身体线条。
夜风轻柔地托起她翩跹的裙角,撩起好看的弧度,片刻又缓缓垂下。
纤细的脚踝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细腻的白,像上好的白瓷,剔透得让人忍不住在上面描摹出瑰丽的花瓣
大厅里的灯光反射在她笔直的剪影上,傅瑾瑜看见她肩上的碎发松松软软地垂在两侧的肩上,单薄的身子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莫名地,傅瑾瑜心上腾起一丝慌乱,他走过去,步伐很稳,只是有些凌乱。
一只手绕了过来,轻轻地搭在向珊盈盈一握的纤腰上,她后背也贴上了一堵温热坚硬的男人胸膛。
傅瑾瑜从背后圈住她的腰,那腰又细又软,一只手都能圈得过来。
向珊望着对面高楼的顶楼明明灭灭的灯火,察觉到后面的人把下巴搁在了她莹润的单肩上,正好是她细细带子的地方。
旖旎的气氛慢慢地在周边攀温。
某一刻,女孩的乌发擦过男人的脸颊。
暧昧在不知不觉中发酵出黏腻的味道。
两人的视线没有相遇,却落在同一个地方。
火花迸溅。
静谧蓦地被打破。
向珊收回目光,她问他,小曦叫你回去,你怎么不回?
观岚也是我的家。他亲昵地贴着她的耳廓,说话的时候向珊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以及,说话时的心跳。
他说观岚也是他的家,那是不是说有她的地方
打住,向珊及时收住自己不稳的心绪,她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
今天怎么了,不开心?没听她开口,傅瑾瑜咬着她的耳垂轻轻地问。
她的情绪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自然知道从下午见到她开始,她就有些反常。
即使知道她不会说实话或者是主动告诉她,傅瑾瑜还是忍不住想听听她给出的答案。
宋宛她知道你在外面这样乱搞吗?不知道为什么,向珊突然就很想知道问出这句时他的反应。
可惜,她回不了头,一如她当初答应陶教授后无法让自己全身而退时的悲哀。
空气在她话音刚落时就停滞不前,向珊感觉到他圈着自己的力度在慢慢变大。
很勒,可她就是不吭声。
傅瑾瑜望着她倔强的侧脸儿,一股无力感爬上了他的心头,像收紧的麻绳,紧紧地慑住了他。
他想放手,可就是没办法放下。只能任由心魔越缠越紧。
困住了她,也困住了他。
她不在,只有小曦在家。他深感无力,但又无法解释。
向珊莫名地笑了,这算什么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笑完她垂下眼,视线落在男人精壮的双臂上,近乎是呢喃地道,我要是宋宛,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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