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一边骂她一边拿起鹊头钗结了账,长长的街道上回荡着柳福娘爽朗的笑声。
再比如,林悠然偶然看到一只薄胎白瓷盏,冷不丁想起,某个雨天她帮赵惟谨做完艾灸,怎料那人“恩将仇报”,很是霸道地将她压在榻上,胡闹一通。事后赵惟谨赔礼道歉时,用的就是这样一只白瓷茶盏。
林悠然红着脸将这只偶然遇到的小物件买下,这样一来,赵惟谨榻旁那只就不是孤零零的了。
……
将来某一天,哪怕日子过得不尽如人意,看到这些东西,想起当日的心情,便会忍不住笑出声吧?
一日日下来,林悠然的心被这些温暖的小事簇拥着,不知不觉变得柔软了。
***
亲迎大礼定在立冬。
接连几日天都阴得厉害,官府挨家挨户通知,唯恐会有冻雨或冰雹。许氏忧心忡忡,总觉得不吉利,甚至找到孙婆子商议,要不要延迟婚期。
没想到,立冬当日一大早天就放晴了,原本冻得猫进窝里取暖的喜鹊一只只飞出来,落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地叫。
大伙的心就如同放晴的天一样,顿时敞亮了。
孙婆子拉着宋氏的手显摆:“都说吖吖有福气,老天爷都给面子呢!”
宋氏丝毫不觉得老人家粗鄙,笑吟吟地附和:“可不是么,这么好的丫头能嫁给我们家,也是我家的福气。”
两位主事人相视一笑,尽心尽力地张罗起来。
原本,依着官家的意思,是想让赵惟谨回京城办婚礼。这件事赵惟谨提都没跟林悠然提,直接谢绝了官家的好意。因为,他很清楚,对林悠然来说南山村才是她的家,一生中仅有一次的婚礼,林悠然定然想在南山村办。
于是,秦王府那边就派了赵惟宪的夫人宋氏过来主持大局,随行的还有几位经历过诸多婚嫁喜事的婆子并数十位手脚麻利的丫鬟。
这些人一来,原本空荡荡的银杏林大宅顿时热闹了,也像个家了。
林家这边管事的正是孙婆子。论学识,孙婆子大字不识一个,然而,论起人情世故,京城中的管事嬷嬷都不一定比得过她。
宋氏来之前就特意叮嘱一众随从:“若礼俗习制有冲突的地方,当以女方为准,不可做口头之争。记住,咱们是来结亲不是来结仇的,出了这道门槛就要时时把笑挂在脸上,若要让我听见人家议论咱们赵氏宗亲傲慢无礼,我挨个找你们算账!”
仆妇们连连应下。
大伙看得明白,博陵郡公摆明了要给未婚妻做脸面,傻子才会上赶着给人家找不痛快。
好在,宋氏担心的冲突并没有发生。
孙婆子和宋氏是一样的想法,凡事以和为贵,大事小情无不周密,叫京城过来的这波人想挑错都挑不出来。
于是,一场跨越阶级、跨越地域的婚事就这么顺顺利利、和和气气地办了下来。
闺房中。
听着外面喧天的锣鼓声,林悠然突然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真要嫁人了吗?就这样脱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舒适圈,开启新生活了吗?
“是不是很紧张?”柳福娘凑到她跟前,笑嘻嘻道,“我当初紧张得腿都软了,那会儿若不是你扶着我出门,我非得趴到地上不可!”
林悠然笑笑,顺势和她聊聊天,缓解紧张的心情:“你担心什么?”
“担心的可多了!万一孙淳那个坏家伙后悔了,不来娶我怎么办?等我离开家,就剩爹爹和阿娘了,他们若是想我怎么办?还有哦,我没亲兄弟,出门的时候没人背着,会不会不吉利……”
说到这个,柳福娘突然看向林悠然,紧张道:“吖吖,我刚反应过来,你也没兄弟,待会儿谁背着你出门?”
这事孙婆子早跟林悠然说过了,林悠然并不担心吉利不吉利的,赵惟谨也不在意,因此决定和柳福娘一样,自己走出去。
“不然我去问问小四郎,能不能背得动你?”柳福娘玩笑道。
林悠然扑哧一笑:“成,你去问吧!”
“长姐若不嫌弃,就让我来吧!”有人掀开门帘,走进屋内。
林悠然目光一顿——来人竟是林大郎。
实际上,林大郎已经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就是没勇气进屋,直到听见屋里主动提起这茬才顺势站出来。
这两年,他从县学升入了州学,书读得多了,也渐渐想明白许多道理。从前,是他们二房屡次对不住林悠然母女,如今落得这般情形已然是林悠然手下留情了。
林大郎没有脸面求和,更不敢妄图占大房的便宜,只是想着趁着这个机会主动示个好,往后逢年过节一家人坐在一起不至于太尴尬。
“我打听过了,同胞中没有兄弟的,堂兄弟送嫁也是一样的。四郎排行最小,怎么也轮不到他。”林大郎对上林悠然的目光,又错开视线,讷讷言道,“若长姐不想让我送,我便去找二郎……”
“那就劳烦你了。”
“二郎不行还有三郎,总、总归不能让长姐独自——”林大郎一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姐方才说什么?”
林悠然笑笑,说:“既然你不嫌我重,今日就劳你送我出门吧!”
林大郎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郑重执手,对着林悠然深深一揖。
“弟定会走得稳稳当当,为长姐求个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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