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世子。”经过此役,他已经知道了船上之人的身份,不由恭敬起来。
凌萧也回以一礼,但尚不知对方姓名,便什么也没说。
“让世子见笑了。”那少年有些羞赧地笑笑,但满面愁容却丝毫未减。
“你……”凌萧本想问他怎么了,但想了想又转了话头,只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适才于危难中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不已。”
“不敢不敢。”那少年摆了摆手,“在下郎英,云州人氏,此番路见不平,只是本着心中道义拔刀相助,世子大可不必言谢。况且,适才世子见那货船被劫,不也是挺身而出?郎英心中也甚为佩服。”
凌萧见他谈吐文雅,心中激赏更甚,便道:“阁下功夫不俗,不知师从何门?”
郎英苦涩地笑了下,道:“并未拜入何人门下,倒是家父长年习武,年轻时曾得一高人指点,后来尽数传与了我。不过雕虫小技,怎敢在世子面前夸口。”
凌萧微微一笑,道:“你读过书?”
郎英怔了一下才道:“念过几年书塾。我家中贫苦,父亲却对我寄望颇高,宁可缩减家中用度也要供我读书。是我不才,读了几年,连秀才都没中,这才走了武举一途。”
“武举?阁下这是去京城参加秋闱?”凌萧不禁有些意外。
“正是。”郎英道,“同行的还有不少,大家怕路途艰险,都聚在了一处,又托船老大送我们一程,好省些花销。”他说到此处忽然哽住了,眼眶又湿了起来。
凌萧一怔,小心问道:“同行之人……可都安好吗?”
郎英点了点头。
凌萧心下稍安,却又更加疑惑,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这是……”
“嗐……”郎英叹了一声,“都怪我没用,光顾着逞英雄,倒忘了自己的行李都放在那艘货船上。如今船沉了,我的行李也没了。我爹省吃俭用给我攒的路费,也……也没了。”
说着,他又禁不住哽咽了起来,忍了半天没忍住,干脆背过身子,似是生怕被凌萧看了笑话。
凌萧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眉梢一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见郎英窘迫,他不欲再逗留,只在他身后拱手一礼便离开了。
搜救工作还在继续。辰时,临城驻军接到消息赶至,封锁了水面,接管了一应事宜,又派人将凌家家眷一路护送南下。
临走时,凌家掌事嬷嬷出来对帮忙搜救的众人道:“诸位古道热肠,夫人心中感激。满腔谢意无以言表,只能散下些银钱,好歹为诸位此次受的损失、耽误的行程做些补偿。”说完,她便命人将银钱发了下去。
郎英站在众人之首,捧着沉甸甸的钱袋,不知说什么好,不争气的泪水又涌上了眼眶。
散完银钱,那嬷嬷又道:“夫人听闻船上有南下进京的考生,为表鼓励,由卫国府承担各位途中与进京以后的一应花销。稍后会有军爷为各位安排专门的客船进京,夫人与世子祝各位马到成功,功成名就!”
一听这话,满船学子尽皆喜上眉梢。众人跪拜叩首,高声道:“谢夫人,谢世子!”
郎英跟着俯拜在地,额头贴着冰凉的船板,手中紧紧捏着钱袋,早已泣不成声。
在驻军的护卫下,凌氏一行家眷在当日未时便到了临城。第四日上,卫国公亲临城下,将一应人马接回了京。
大和与护卫长在半月后才缓缓归队,两人都捡了一条命,皆是庆幸不已。
凌萧经此一事后怕不已,日日伺候外祖母汤药,仍觉愧心。后来倒是外祖母反过来开解他,他才渐渐好转。
曹绣春被押解回京后,由卫国公亲审,这才得知他当年逃脱后,是被一窝盗匪所救。
这帮匪徒原本是在鹰城周围的大山里作乱,后来鹰城管制日严,剿匪剿得他们伤亡惨重,这才转到月西江边的山林里当起了水匪。
几年过去,折损在他们手上的货船不知凡几。但他们很有「规矩」,从不劫权贵之船,所以虽然犯案众多,却始终未得朝廷重视。
直到此次,那曹绣春得到线报,知道凌家的船当日从他管辖的地盘经过。
他历时多年也当了个小头目,便欺上瞒下,只说那是寻常商船,上面金银财宝无数,又设了个调虎离山的圈套,差点得手。
卫国公大怒,连带着此次一同被剿的水匪当庭判了斩立决。
凌萧懒得理会这些杂事,倒是大和得了消息,拖着伤病的身子,说什么也要去菜市口送那曹绣春最后一程。而后他心满意足地回府,午饭多进了一大碗,晚间换药时都不嚷嚷疼了。
第17章
烟雨楼(一)
因着水匪一事,路上耽搁了不少时候。车队出发时尚值春末,抵达元京时,却已是初秋,整整蹉跎了一个夏季。
元京城本是有名的水城花城,春夏时节姹紫嫣红,尤其遍植四野的樱树海棠,飞花满城,美不胜收。而如今夏花落尽,唯在有水处还残留几支晚莲,于夜雨中静立消瘦。
此番旅途惊险非常,人员损伤更是惨重。众人原本游山玩水的兴致全没了,到了梦寐以求的京城也是愁云惨淡,匆匆回了府,安置落脚,养伤的养伤,养病的养病,别的不想再提。
郝嬷嬷一走,当家主母又病倒了,家中重担一下子全都落到了蒋辉和梁嬷嬷肩上。因蒋辉还兼管军中事宜,梁嬷嬷少不得各处奔波,没几日便瘦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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