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输了,退却了,转身了。
一路的跑,放肆的跑。
就在那颗心疼的要命的时候,一声尖锐将她拉回现实,随后,她狼狈的跌倒在地,裸露在外的膝盖狠狠地撞击着凹凸不平的地板,拉出几条与皮肤表面颜色不一致的痕迹,接着,是红色渲染了伤痕,而她麻木的神经终于有了些些知觉。
终于——
不用再竭尽全力的隐忍,打转不停的泪水开始肆无忌惮地从眼眶流下。
真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这条路偏僻,路灯的盲区,急冲出来的女人使江册吓了一跳,紧急情况下,他控制住车头往右偏,却还是不能避免这桩意外。
急刹住车,他偏头看了眼被他撞倒在地的女人,焦急地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上前询问:“你没事吧?”
柔软的长发遮住女人大半张脸,她两手撑地,抖着肩膀,落在地面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融化了这座城的喧嚣,安静的只剩下她钝重的抽泣声。
这种扑面而来的感觉有些熟悉。
令江册愣了半秒。
回神的时候,他慌乱开口:“我送你去医院。”
伸过去的手,被女人轻轻一个抽手动作拒绝了,然后两个轻颤的字音从底处涌了上来:“不用。”
“可是你……”
那被秀发遮挡住的脸突然曝露在冰凉的月光下,江册话音戛然而止,愣了片刻:“昶、昶煦?”
昏暗下,昶煦认出了这个喊她名字的男人,是那个每次都会送货上门的快递员,不由的皱了皱秀眉:“怎么是你?”
推开红松木门,昶煦被江册扶进屋内。
无数次地送快递,却是第一次这样走进她的领土。
不是斜余的视线,也不再帘窥壁听。
而是,光明正大的、一步接着一步、堂堂正正的、走进来。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小偷阴差阳错进了警局,成为一名人人歌颂的警察同志。
她的屋子和她的人一样,内敛的优雅。
比想象的还要宽敞,客厅左边是一张真皮沙发,沙发下垫着淡灰色的地毯,地毯上摞了堆书,书里夹着书签,书签上有她娟秀的字迹。
江册横扫了一圈她的领地,突然低头,盯着他脚掌下木质的地板。
低奢的纹路,让他下意识踮起脚尖。
就像是这样的木头被他踩住都是一种玷污。
昶煦坐到地毯上,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抬头看了眼僵住的江册,请求道:“可以帮我涂一下药吗?”
江册倏地回头,复杂的看了昶煦一眼。
第一次感觉,和她的距离,会这样的远。
好像隔着一亿光年。
昶煦伤的是膝盖,微微弯曲都会疼的厉害,只能直直的放在地面。
江册跪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的为她上着药,动作轻柔,偶尔会吹一口气,可能是怕弄疼她。
眼泪,突然涌出了眼眶。
记得那次,她把脚扭了,而裴恒也像江册一样给她上药,轻轻的,柔柔的。
“你——”江册有些无措她突如其来的泪水,“很疼吗?”
昶煦摇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江册。”
“江水的江,手册的册。”他言简意赅地补充。
昶煦眸光突然一僵。
“你叫什么名字?”
“裴恒。”
“非衣裴,守恒的恒。”
手册的册,守恒的恒。
半天没见她说话,江册微有忐忑。
昶煦突然开口:“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说完,她翘起唇角,淡淡的,笑着。
江册也笑了:“是吗?有多像?哪里像?”
昶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但你总让我想起和他的那些往事。”
江册的笑突然僵住了。
那条敏感的神经告诉他,那个和他很像的人,昶煦喜欢他。
“喝咖啡吗?”昶煦忽然问。
江册低眸看着她受伤的腿,略微迟疑:“你确定要出去喝咖啡?”
昶煦摇头:“我家有咖啡机。”
说着,她抬起一手,示意江册扶她起来。
边往吧台走去边说:“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一个咖啡师。”
咖啡师。
在江册的生命里,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这样的三个字,却从今天开始,急促地走进了他的人生,以至于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将咖啡当成他生命的源泉。
这样无理取闹的去爱一个人,会维持多久?
像是连续多少个雨天,才会使你厌烦?
又或是,究竟多少挫折才能够轻易的放弃?
江册盯着昏暗光线下昶煦棱角分明的脸孔,柔顺的长发被光渲染,色泽变得浅淡,可仍旧如瀑布一般披在她的背部,及腰位置。
卑微的他,爱上一个高贵的她。
会多久?
会像佛前的树等候从旁经过的人那么久吗?
会是五百年吗?
千年的等待,为的是什么?
一次的擦身而过,还是一瞬的回眸?
也许。
都不是。
三轮车碾过杂乱的小道,穿梭在破旧的楼房中央,回到他的栖息地。
江册抬起那双漆凌冰魄的眼睛,黑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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