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各班班长现在到一楼会议室来开会。蜂鸣过后,一个女声通过广播喇叭,这么说道。
还没等那声音结束她的句段,方正已经开始收拾起纸笔,他转过身来,看了张艾琳一眼,说道:纪律委员管好。
张艾琳皱着眉头,方正这话听得比广播前的声音刺耳。
她讨厌方正,更厌恶他那一副年长者的做派。
原本就反感这临时挤压到她头上的这职务,再加上方正命令吩咐的语气,这个班怎么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在方正离开之后,班里就好像被压了许久的地下泉,失了水柱上的堵着的石头,一下子向上腾起飞跃起来。
一片吵嚷。
嘈杂的人声从张艾琳的耳朵钻进去,直直地冲向她的头皮,使得她觉得一阵发麻。这莫名令人烦躁不安的吵闹声。
她抬起手,拿指头堵在了耳朵上。
周舟看见了依旧挂在张艾琳手腕上的那条手链,江蛮那两个字正对着周舟。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教室里泛滥的吵闹声一样,从细小的裂缝中溢出来,蛇一般地在地上蜿蜒前进。
借着教室里的吵闹声,周舟对着张艾琳脱口而出:你可以写你手链上这个女孩啊。
张艾琳把指头从耳朵上拿下来,问道:你说什么?
周舟涌在嘴边的话,突然间被堵在嘴里。
没什么。我说,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不是这样的。不想这样说的。周舟心里有个声音,与此同时地喊道。
我能不能不交了?张艾琳皱着眉头,心烦意乱地看着周舟。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这周围恼人的吵。
可望在周舟眼里,张艾琳那张不耐烦的脸,使得她心里的寒意又多了三分,她轻声说道:好。
看到周舟同意得这么痛快,张艾琳心里倒是也十分诧异。
这几天,追着她追了这么久,怎么今天就这样痛快,一问就答应了?
你干嘛啊!突然,教室里响起来一记格外响亮的女声,大家都看向那声音的来源,又是那对同桌。
你干他啊李姐!一个高声叫喝的男声。
干啥呢你俩!一个尖声细气的女声。
别闹了别闹了!有的人还在学习呢!一个柔柔的女声,用力扯着嗓子。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笑声,夹杂着长短不一的不同人声喊出的句,交织盘旋着,混合成扭曲的声浪,撞在教室的墙壁上,又折射回来,在整个教室里胡乱地冲撞着。
就像是无数人在张艾琳耳边尖叫。
她拿了手机,猛地站起身来,离开教室的时候,几乎是用跑的。
后门砰得一声被她用力地甩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响。
众人纷纷看向后门的时候,唯周舟一人低着头,平静着脸色,手下的笔流畅地写出一个又一个字符。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每个字都用着力气。
她紧紧咬着压根,努力把心里的酸楚憋回去。红了眼睛。
张艾琳爬上了天台,站在那天台被紧锁的门前,望着那边的细雨在飘,打湿了整片水泥地。落荒而逃的样子,狼狈极了。
小蛮,我有的时候,还是很怕。她在心里自说自话。
江蛮在的时候,会用柔软的双手捂着她的耳朵。
江蛮不在了,这世间的吵闹声似乎又变得大了。
她喘着粗气,感受着剧烈的心脏跳动。
外面的雨无声地飘洒着,伴随着风炸裂在空气中的声音,裹挟着阵阵的凉意。
她双手抓着栏杆,头靠在上面,垂着眼睛,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静静的滑落下来,就像冬天的夜里悄然而至的雪。
就在那一瞬间,张艾琳不可遏制地,望见对岸大片大片空白的徒劳。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依靠,没有信念。
所有一切可以值得相信的东西,无非就是一条冰冷的没有主人的手链,手链上刻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可她偏要在这虚无里挣扎,在这徒劳中挣扎,偏要摸爬滚打出那么点儿不值一提的意义。
再来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吵闹声已经安静下来了。
楼道里回响着年级主任尖锐的斥骂声。
王兵,那么大年纪了,低着头,迎着年级主任的责骂声,一句不敢还嘴的。
是,是,是不应该。还陪着笑。
楼道里半昏黄的灯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光晕落在王兵的身上,发出淡淡的光泽,王兵那件穿了很久的衬衫起了毛,清清楚楚地被勾勒着。
全年级都能听见,你们班最乱!喊道。
是,是,怪我,怪我。赔笑。
什么烂班!全年级就你们最吵!还能不能行了!喊道。
怪我,这事怪我。低头道。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喊道。
低着头,不说话。
第27章
张艾琳两步迈上前去,横在两人的中间,面对着年级主任,垂着眼睛,看着她胸前的胸针,说道:声音太大了,学不了习了。
王兵听了,赶紧从后面拉住张艾琳的手臂,将张艾琳扯到自己身后,他上前一步,皱纹堆在脸上,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孩儿不懂事,对不起,主任,我一定管理好,不给年级里添麻烦。
年级主任又带着怒气,瞪了张艾琳一眼,又看了一眼王兵,收了刚才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再怎么说,王兵也是学校里的老教师了。
她又说了两句之后,转身走了。
张艾琳不说话,低着眼睛,看王兵那件洗得褪色了的衬衫衣摆,湿了水,或许那是今天的雨水。
王兵看着年级主任走远了之后,转过身来,问道:是不是现在听见吵闹还难受?
张艾琳低着头,良久,回答道:有点。
王兵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先回去吧。
听了这话,张艾琳猛地一抬头,对上王兵的眼睛。
那双藏在反光的眼镜后面的眼睛,总是温和地、轻轻地看着周围。
王兵知道张艾琳心里藏着话,他伸出手扶了扶眼镜,先一步说道:没事。你别瞎操心。赶紧回去坐好了。
张艾琳站在原地,不肯动,望着王兵。
王兵随意摆了摆手,说道:赶紧去赶紧去,今天你把作业给我补完了。
她还是不肯动。
去啊!愣着干嘛。
终于,张艾琳犹豫着迈开了步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王兵紧随其后地跟进来,在教室里走过一圈又一圈,双手背在身后,也不言语。
周舟虽坐在教室里,可听得清楚。
年级主任发了好大的脾气,把王兵老师打电话从半路上叫回来,当着学生的面一顿□□。她的高声斥责,听得清楚;王老师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没想到,在两人的声音之间,突然听到了张艾琳的声音。
她向着王老师,迎着年级主任的火头,对着她叫板。
她怕吵啊周舟心里默念着。
周舟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张艾琳的方向,看见她的脸色不太好。
张艾琳坐下身来,从包里翻出来个空白的本子,冷着脸,拿起笔就往上写。
令周舟感到惊讶的是,那醒目的一行标题。
最特别的。
张艾琳亲手写下的,一笔一划里带着她独特的风格,周舟倒是觉得这几个字平添了种莫名的味道。
下课还有几分钟,我打扰大家一会儿,说几句话。王兵的声音从讲台上响起。
周舟把目光从张艾琳身上收回来,抬头站在教室前面的王兵。
全班除了张艾琳一个低着头在写,方正一个人外出开会,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起头,心里怀着忐忑和歉意,望向王兵。
王兵咳嗽两声,问道:昨天布置的作业大家都做完了吗?
底下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声音。肯定答案中夹杂着几个心虚的否定答案。
这一部分还算是比较有难度的,希望大家都好好练,不要落下了。
已经做完的同学接着往后预习下一课,没有做完的同学抓紧时间赶快跟上大家。
我们只要把我们应该做的做好就行,其他的,你们都不要管,都和大家没有关系。
下课铃接着王兵的尾音响起。
王兵低头整理着讲台上的教案,等到下课铃声结束后,对着大家说道:好,就说这么多。下课休息。
从王兵走下讲台,到最后他离开教室,整个教室里都安安静静的,歉意混合着雨天特殊的味道,混在空气里,压在教室上方。
班主任没有责问两句,使得周舟心里感到惊讶。
更加惊讶的,是张艾琳上交的作业。
最特别的人,张艾琳写了王兵。
虽然没提王兵这两个字,可字里行间都喊着他的名字。
周舟捏着纸页,映入眼帘的,没有一个好字。
文段的第一句,就是醒目的一句话:
我知道的一个老师,他笨得让人烦。
烦。张艾琳从地上爬起来,脱口而出道。
衣服因为沾染了地上的脏雨水,已经湿透了一大片,黏黏地贴在身上,从皮肤传出一阵又一阵恶心的黏腻感。
她从地上拾起了伞,重新迈开步子,只希望今天赶紧痛快地结束。
她沿着方才摩托车飞驰而去的路线走着,也同样拐过它消失的角落。突然,她停住了步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下着雨,撑了把伞,坐在拐角,地上铺了层白色塑料,放着花花绿绿的菜蔬。
王兵,用脖子和肩膀夹着伞柄,蹲着,手里拿着袋子,忙着往里装。
张艾琳走上前去,单手擎伞,腾出来一只手,抢过王兵的伞,替他举在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略显狼狈的王老师。
王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是熟人。
他缓过神来,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还没走?你这衣服怎么还湿了?说着,又低下头来,捡拾着地上的蔬果。
你干嘛呢?张艾琳问道。
买点菜。王兵收拾好了,站起身来,张艾琳跟着把伞举高。
他把两手伸进裤兜里,翻找出些零钱,从从上衣口袋里找出来几张一块五块的几张纸币,数了数,一并塞给对面的老太太。
太多喽太多喽!不要的呀!老太太急着就要还。
被王兵把手推回去:再数数。走了啊。王兵提起来沉重的几袋子果蔬,就要赶紧走的架势。
张艾琳看着老太的菜,算是被王兵打了包。那眼前,除了剩了点土,其他的是一点也没有了。
张艾琳要拿王兵手里的袋子,被王兵躲过去了:我来就行,你小姑娘的。
我可真没想到,你能说这话。
欠揍?王兵咧嘴笑了。
往哪走?张艾琳问。
王兵拿脑袋指了指,说道:左边,站牌那边,放下就行。
王兵提着好几个袋子,肩膀一高一低地用力,张艾琳两只手分别拿着一把伞,两个人走在马路上,倒是形成了一副滑稽的画面。
行了,给我吧。王兵把手里的蔬果放在地上,要张艾琳手里的伞。
干嘛买烂的?张艾琳把伞递给王兵。
王兵抖了抖伞,面向着公路,声音小得近乎听不见,好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怕被人发现一般:人家也挺不容易。
随后,王兵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立马提高了音调,瞪着张艾琳,说道:你赶紧给我回家!这都几点了,还在外面瞎逛?
张艾琳也看向对面的公路,不说话,也不吭声。
烦。
王兵怎么就那么惹人烦。没见过比王兵更烦的人。
真想把他就扔在这里,让他一个人笨重地提着那么多发烂的蔬菜上车,说不定雨伞还被公交车门给挤掉,再狼狈地跟公交车司机道歉,蹑手蹑脚地下去捡拾。
可是她不能。
所以就烦死了。烦王兵,也烦自己。总是干这样的笨事。
上学的哪一天,他眼镜给人搞坏了,明明他知道那是谁干的,明明就可以去找那人说清楚,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他非得自己亲手去修那破眼镜,非得再把那修得破破烂烂的破眼镜再戴在脸上,别人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他也跟着笑。我真服了。我真无语。我真讨厌这样的笨蛋。我真烦这样的笨蛋。
时间似乎永远会被等待拉长,公交站牌前,一大一小的两人,站着,看着眼前飘着的雨,和雨里川流不息的车辆间夹杂的三三两两的行路人,各有各的想法。
王兵说话,张艾琳不带回应的,王兵自己也没办法,默认了同意她陪着自己。
新同学怎么样?王兵问道,也不看她,不好意思,看对面的公路。
还行。张艾琳回答道,心照不宣地也看向对面。
你和周舟关系还挺好的吧?
一般。
怎么能叫一般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张艾琳沉默着。
风变得急了,裹挟着漫无边际的雨,在雨伞上敲击着更加紧密的节拍。
王兵裹了裹衬衫,音调突然变得低沉起来,说道:我真的特别希望你能融入这个班,别再一个人了,至少找个说两句话的伴。
我让你当纪律委员,不是真的让你去管纪律,我就希望你能和其他人多说点话,多参与点其他的事,多和别人有点联系。
或许真的,大家可能也在生活中都帮不上谁的忙,也不了解谁的苦,可大家站在一块,总比一个人站在雨里好。
左边传来公交车的鸣笛声,王兵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六路公交。
他低了低头,一些话涌在嘴边。他弯下腰去提起蔬菜的袋子,又把伞放在肩膀上,拿肩膀和头夹着伞,两只肩膀一高一低地用力。
公交车停在两人的面前,打开了上车的门。
看见你这样,别人关心不关心我不知道,我心里不好受。王兵一面走上前,一面用近乎嗫嚅的声音说道。
他笨重地提着大袋的果蔬向前走,伞卡在的公交车门口,一个用力,塑料的袋子被公交车门把手上的铁钉勾破,几颗已经稍微发了绿芽的土豆滚了出来。
他连忙扔了伞要去捡,没想到又从袋子里滚落出更多的土豆。
公交车师傅烦躁地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张艾琳扔了伞,脱了身上的薄外套,走上前来,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又一个,放在外套包在一起,最后打了个结,又帮王兵收起地上的伞,一起递给王兵。
你烦死了。
张艾琳一面这么说道。
我打了人,我的责任,退学就退学,是我自己的事,他倒比我着急,比我急得多。
他站在我前面,把我使劲往身后面藏,跟前面不知道叫什么的领导一个劲赔不是,一个劲道歉,一个劲作保证。
四五十的年纪,还要在别人面前这么卑躬屈膝的,为了一点小破事,为了一点本身就不是自己的错的小破事。我真的烦他。
眼镜给他。他眼圈红了。我真烦。我不想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笨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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