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涩却反问他:“你如今在何处落脚?做些什么?”
他临走前,说是要去寻找出路。
谢元道:“我如今落草为寇了。”
这个答案让阿涩十分意外,从前的谢元,是极为憎恨这些盗匪的。
朝廷的人可恶,可那些落草为寇的盗匪抢劫百姓,同样可恶。
她没想过有朝一日,谢元会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谢元却很坦然:“你还不知道吧,边界起了战事,吴国打过来了,老百姓吃不上饭,逃亡的逃亡,自求出路去了。我在外游走了一圈,遇上一位高人,他收我为徒,教我道义,我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方向。”
“什么方向?”
谢元:“不管未来如何,对于眼前的我们来说,推翻大王残暴的统治,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听到他说的话,阿涩茫然了。“我曾为大王占卜过,他的命数将尽,很快会有新的王出现。不用你们做什么,他的统治也将结束。”
谢元问:“你所言,可是他会死在一个少年刺客手中。”
阿涩愣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当初少年刺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怕早就透满了风声,大王会死于一个少年刺客之手。
这消息瞒不住,那消息从何而来,当然也瞒不住。
如此说来,谢元大约已经知道,是阿涩的消息,导致了他家破人亡。
阿涩苦笑,“没错,是我把少年刺客的消息,告知大王,这才引来了朝廷的官兵,灭了你谢家一门。算起来,我才是导致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你若想报仇,现在就可杀了我。我对你们谢家的亏欠,万死也难以偿还。你若还是不能解气,便将我凌迟处死,将我挫骨扬灰,只要能偿还这罪孽,我都愿意。”
她不过区区一条人命,可惜谢家是一百多条人命,这孽债,她是还不清的。
谢元看着面前平静等死的少女,一时难以言喻。
当他在城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跟阿涩有关。
否则阿涩不会来的那么巧,三番两次的救他,自己与阿涩不过两面之缘。她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费尽心机,三番两次的将自己从死亡与绝望边缘拉回来。
他起初自作多情的以为,这个姑娘对自己有爱慕,如今想来,都只是愧疚罢了。
他苦笑,看着失明的阿涩,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恨过你,真真实实的恨过你。可你三番两次救我,我早已对你动了情。这情感如此复杂,让我痛苦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师父,他让我明白。真正让我家破人亡,让所有百姓痛苦的。不是你的预言,而是那个骄奢淫逸,暴力狠毒的大王。
他早该死了,可他贪恋人间,利用手中的权势,害死了无数的无辜之人,就为了给自己续命。你以为这是你的错吗?不,没有你,还会有其他的巫,说出同样的话。你不过是苍茫人世间,老天手中小小的棋子罢了。”
阿涩却激动道:“不,不是这样。我算过,若是没有我的那番话,你这一生平安顺遂,你会跟范思瑶喜结连理,儿孙满堂,哪怕遇到战乱,你们也能平安度过,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因为我这话,你家破人亡了,你与范思瑶的姻缘断了,如今你孤身一人,不知命在何方,这一切都与我有关,我不是无辜的。”
她止不住哭出来,愧疚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宽容,只需要别人的指责,唾骂,怨恨,责怪。
唯有受害者的愤怒与报复,才能让她心中的愧疚得到消弭。
可谢元却怪不了她。
他很想宽慰眼前的阿涩,但他此时说什么,好像阿涩都不会好过。
谢元无可奈何,索性站起来走到洞外,静静地坐在洞口守着她。
洞里只剩阿涩一人,她哭泣起来,哭自己的无能为力,哭自己的愚蠢自私,也哭自己死去的族人。
她的哭声隐忍痛苦,甚至不能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因为这样很有可能引来山里的野物,为他们带来危险。
谢元掏出怀里的木头,一点一点的削起来。
不知是做的什么,只是木屑一点点落下,透着谢元的慌乱与不安。
他多么想告诉洞里的这个姑娘,自己真的不恨她。
他们在山洞里渡过了一夜,阿涩醒来,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谢元为她找来清水,帮她梳洗,谨慎的问她,“你的眼睛需要什么药材,我去为你寻来可好?”
阿涩摇摇头,“不必了,这病不是普通的药才能治好的。”
谢元不信,他见识过阿涩的医术,他曾经瘸了腿,毁了容,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将苟延残喘。
可阿涩来了,治好了所有人都说治不好的病。
他相信阿涩能够治好自己的眼睛,只是她心中背负太多,不愿意面对现实,所以不想治。
“你若无处可去,不如与我一起回寨子?”
阿涩本想拒绝,可想了想,又答应了。
“你为什么不想治好治好自己的眼睛,我记得当时你并没有伤到眼睛啊,怎么会瞎了?”
乔梦将车停在路边,等待过高速路口。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死了,后面发生过什么事情,却一无所知。
跟在阿涩身边这么久,阿涩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过去,所以乔梦真的好奇,在她死后,阿涩与谢元之间,又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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