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仙的视线下,风羲的脸越来越红,连忙窘迫地看向别处,色厉内荏地道:别别看了!
说完又觉得语气有些重,嗫嚅道:祎祎姐姐若是喜欢这副皮囊,我给你绘幅画,随你放到哪里去看。
越祎有些好笑地道:我要你的画像做什么?
你想要我给你绘些别的也好,无论是阵符、生灵、山水都可以,风羲挺了挺胸膛,道,我在下界时,手里的符箓和画像可是千金难求,我还上过风华榜榜首!
主要是劲敌都飞升了,所以才轮到他成了榜首。
风羲师弟果真厉害,越祎见他一副恳求夸奖的模样,赞了一句,道,那你所说的吃苦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修炼缺很多天材地宝,只好不停地绘制符箓拿去拍卖,风羲道,有了灵石就去买材料闭关修炼,材料用尽了就再出来绘制符箓。
他原本也不着急,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觊觎她的修士们都飞升了,沉不住气,才开始疯狂修炼。
他修炼得晚,天赋又全在阵符一途上,只好多用些宝物将修为堆上去。
好在他体质异于旁人,绘制阵符也能增强实力,终于在同门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飞升了。
越祎想象到背后的辛酸,道:何苦将自己逼得那么紧?
听到她这句关心的话,风羲只觉得所有的阴霾尽数散去,面上露出个灿烂的笑,道: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熬,修为有进益的时候我也很开心啊,我又能离你更近了!
越祎一愣。
祎祎姐姐,你不修无情道了,总不该再拒绝我了吧,风羲对着她眨巴着眼,道,我要和你结为道侣不对,仙侣!
师兄师姐们说,倘或喜欢的修士有太多追求者,定要抢先一步,将关系定下来。
虽然他一来就提不太妥当,但他已然比那些家伙迟了许久才到此界,正所谓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
你说什么?越祎被这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
风羲取下手上的指环,又从袖中拿出剩下的数枚,塞入她手中,道:过几日上殿听封后我就有仙位了,每年领来的仙石,再加上现有的这些,我的东西全都给你。
越祎将指环放回他的掌心,斟酌着措辞,道:我确实不修无情道了。
风羲心思敏锐,知晓大概是要拒绝他,失落地垂下头。
久别重逢,且他才哭过一场,越祎不想打击他,可也不该瞒着,道:我有仙侣了。
风羲呆立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到会听到这话。
不可能,你骗我,风羲第一次尝到欲哭无泪的感觉,情绪堵在心中找不到发泄口,酸酸涨涨的,又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你怎么会有仙侣呢?
风羲师弟,我若不想,大可以直接拒绝,何必编出这种话来搪塞你?
风羲深深吸了口气,道:是谁?
越祎笑道:是玄溯。
风羲的心径直坠了下去。
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提起对方时,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容
她是真的动了私情。
风羲忆起穹古阁的那个玄溯,当年在云雨宫时自己就讨厌他。
后来玄溯越来越强,在她飞升后,成了修仙界最可怕的天才,自己也没了相争的心思。
若是在别的方面败给他,自己还能忍一忍,可感情不一样。
风羲满心的不服气,那个玄溯凭什么?
他会给你画像吗?他会给你制符箓吗?他会把一切都交给你吗?风羲拽住她的衣袖,道,我会,祎祎姐姐别要他,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越祎见他眼中蓄满了泪水,将落不落,难免有了几分心软,却还是将他的手拂了开来。
风羲茫然地看着空了的双手,在她转身时抱住了她的胳膊,道:你个负心薄情的女仙,当年说永远不会赶走我,不会厌弃我
话未说完,风羲的神魂陡然落入一股让他觉得恐惧的寒意中,仙躯打颤之际,越祎抽出了胳膊。
风羲被冻在原地,看着她走到不知何时现身的玄溯身旁。
玄溯牵起她,并肩走上长亭,渐行渐远。
待他们离开,风羲也恢复了知觉,望向月树后影影绰绰的二仙。
自己是不够胆大,甚至有些怯懦。
但那个玄溯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吓退,未免太小瞧仙了。
思慕她的生灵那么多,自己确实弱小,可谁说弱就不是优势?
她自己就是最强的,所以不慕强;又吃软不吃硬,胁迫定然不管用,却会保护弱者。
往后的路还长,她食言了没有关系,他会替她记得;抛下了他也没关系,他不会离开她。
既然说好了永远,那就一日都不能少。
半月后。
越祎刚到青桓的寝宫,看见那由远及近的身影时,没有丝毫意外。
以风羲对阵符的掌控程度,仙帝不会埋没了这么个奇才,定会让他与仙官们共破仙阵。
但她惊讶于他的态度。
风羲好似忘了上次与她见面发生的事,亲昵地道:祎祎姐姐,我奉仙帝之命,来帮你破仙阵了。
他叫你姐姐?
风羲转头,认出开口的正是仙界的殿下,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干脆利落地又唤了一遍:祎祎姐姐。
字正腔圆。
青桓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道:皇姐,我怎么不记得,我曾有这么个兄弟呢?
皇姐?祎祎姐姐,你和他什么关系?
左右二仙目露不悦,同时望向越祎,明摆着是要让她做出选择。
风羲是我在下界的师弟,青桓是我在凡间历劫时的故友,越祎无视了他们的小动作,笑道,仙官们都到了,还是先去破阵吧。
二仙互相看不顺眼,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私事私了,比起他们的恩怨,消弭天劫、找寻神器更为重要,他们不能给她添乱。
三个仙飞入地下,到了仙阵前,与仙官们见了礼。
风羲凑近看了会儿,道:你们就是这么破阵的?
这话带着不自知的傲气,很是得罪仙。
身着黑衣的仙官性子急一些,听到这新来的小仙如此轻视他们,道:风羲仙君可有什么高见?
不该先控制住它吗?风羲随手捏了个诀,仙阵顿时暗淡了下去,此阵不但会绕着阵眼自旋,还会绕着仙界中心乱跑,再过段时日,又会带着碎片继续向东偏移了。
仙官们恍然,难怪每解开一处,过上几日再看,缺口就变到另一个方位去了。
越祎也明白过来,仙阵是从别处挪过来的,所以寝宫初建时,才没有生灵发现它的踪迹。
一位老仙官以手捋着胡须,疑惑地道:仙君是如何知晓的?
风羲却看起来比他还要疑惑:这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
想起什么,当即收了声。
他在修仙界时,一贯就是凭着这种直觉来破阵画符,本以为大家都会。
及至后来,师父师叔师伯告诉他说:行了知道你厉害,别炫耀了。
他郁闷了好久,想着上界的仙们应该和他一样,不会把他当怪物。
哪曾想,他们也不会。
仙官们一时沉默了。
风羲将注意力移回阵法,盯了片刻,气恼地道:还没见过这般麻烦的仙阵,不是难为破阵的仙吗?
绿袍仙官感同身受地叹道:是啊,的确麻烦,它
还未说完,就听到了风羲的下一句话
要一个月才能破开。
众仙官:?
你管这叫麻烦?
不对,你在说什么鬼话?
老仙官只当他是年轻,信口开河也是常事,道:仙君说笑了,哪里是一个月就能解开的?
就是一个月,你们着急也没有用,风羲瞥了眼越祎,嘀咕道,不过如果祎祎姐姐也着急,我会努力快一点的。
一开始说话的黑衣仙官听到此言,只以为对方那些话是意图博取越祎的好感,不由冷哼一声,道:我实力不济,帮不上风羲仙君什么忙,先行告辞。
走过越祎身边时,却是换了温和的语气,道:月一仙君莫要轻信他的妄言,且让他试上一月,倘或出了岔子,再给我传信,我愿为仙君分忧。
越祎客气地颔首,笑道:有劳仙官。
黑衣仙官被她笑得俊脸微热,轻咳一声,离开了此处。
陆续又有仙官请辞,只说下月再来。
青桓见女仙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道:皇姐,你相信他?
风羲期待地看向她,眸子亮晶晶地道:祎祎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越祎怕他压力太大,宽慰道:风羲师弟只管放手去做,不必去想能不能成。
祎祎姐姐放心,风羲弯起唇角,仿佛回到了下界,也是顶着众人的质疑声破阵,那意气风发之态很是惹眼,道,定然能成。
作者有话说:
风羲&青桓:你究竟有几个好弟弟?
风羲小可爱除了性格拉胯点,还是很符合起点男主的配置嘛(~ ̄▽ ̄)~
第九十一章 神位 [V]
因少了部分仙官,破阵过程中常有需要帮忙之时,越祎也就往青桓的寝宫跑得更勤了些,下午则是雷打不动地去曲乐司。
午后,曲乐司。
越祎凝眸看着乐谱,在心中过了一遍,又提笔删去两处。
察觉到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越祎抬头,果然见南楼曲又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眸中是温和的笑意,让她生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南楼曲的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道:改好了?
越祎颔首,将纸递向他。
南楼曲却没有接,而是凑近了,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清浅的呼吸拂过脸侧,越祎不自在地向侧方避开。
如此尚可,南楼道,待我添入谱中,也就成了。
闻言,越祎只觉得肩上的担子瞬间卸下。
这后半段乐谱,他前几日已然整合得差不多,方才修了些细节,倘或无误,她再也不必因它往这里跑了。
南楼曲坐回原处,将乐谱誊在白纸上,状似无意地道:月一仙君今日也去了殿下寝宫?
不错,神器之事干系重大,总要看过才能心安。
南楼曲动作一顿,道:毕竟是寝宫,殿下又曾追求过仙君,去多了难免会有闲话。
素日都是与仙官们同在,并非我和他独处,越祎见他目露不赞同,想到他是个重礼的仙君,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道,我会留意一些。
月一仙君向来极有分寸,南楼曲笑道,待神器之事终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越祎忆起与玄溯的约定,道:或许会辞去仙职,云游四海。
辞去仙职南楼曲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复,力度不慎重了些,墨迹氤氲开来。
越祎见他神色不对,道:怎么?
那就提前恭贺月一仙君了。
越祎笑道:这也太提前了,且不说寝宫那片尚未拿到,人界的也还遥遥无期。
南楼曲隐去所有情绪,将最后一笔落下。
既聊到此事,越祎思及他飞升后在那万卷司,曾将测仙阶的仙石弄出大动静,便向他提起了神位。
你想让我一试?南楼曲抬头望向她,道,月一仙君开口,我哪有不应的道理?
越祎暗叹他果真是这天宫最好说话的仙,提醒道:若是错了,恐怕要养上许久的伤。
南楼曲轻声道:舍命陪君子。
卷轴缓缓展开,字迹飘向空中。
如今只余三代神祇未齐,两处空白一前一后,隔着两指宽的间距。
南楼曲依言滴入血珠。
二仙没有受到丝毫反噬之力,不由对视一眼。
南楼曲回神,执笔题好名姓。
越祎等了会儿,未见识海有什么反应,正疑心时,就听到了飘渺的琴音。
断断续续,不甚分明,仿佛来自遥远的亘古,穿过无数山川湖海和时空乱流,才落入她的耳中。
越祎睁开双眸,道:楼曲仙君,你本是司掌音律的神祇。
音律南楼曲神色复杂难辨,却唯独没有意外,兀自将琴放好,道,月一仙君,乐谱已成,可愿听我为你弹这一曲?
楼曲仙君请。
南楼曲垂眸,双手落在琴上。
乐音从指尖流转而下,初时清澈柔缓,几个低音后逐渐缠绵曲折,待到曲终,尽数化为幽怨与悲切。
越祎面上的轻松自在早已消失。
从头到尾都与乐谱不一样,但偶有转音处,又能依稀分辨出熟悉的曲调。
他竟是将乐谱拆解后打乱了,又润色了几分。
若只是这些,或许还可能是他开了个玩笑,然则最重要的
此曲的意境大为不同。
即便是换成别的乐谱,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南楼曲的琴心变了。
那往日没有悲喜,空灵悠远的风光中,染上了执着悱恻的情念。
月一仙君,我想你该明白了。
毕竟他们是知音,以琴心意会彼此的情愫,并非难事。
越祎确实明白了,她没有哪一刻觉得如此透彻。
我时常在想,早知你会去修仙界,我定要晚几千年再同你飞升,南楼曲道,我会护你安稳,陪你升修,我们之间会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是吗?越祎不置可否,道,所以那仙竹是你故意为之?
你生气了?我只是想借此与你相处,一起完成只属于你我的曲乐。
越祎了然,倒是符合他的清雅作态。
倘或她也对他有情,这般别致地剖白心事,的确能够触动她,待结为仙侣,纵使过个千年,回想起今日也是会心一笑。
只可惜
越祎挑明道:你的苦心白费了,你我此后也不必再做什么知音。
语罢,起身走出了曲乐司。
南楼曲在树下坐了良久。
他用了她为他从下界带回的,那只有他们同在时方能发声的琴,弹了他们耗费心血谱成的乐曲,最终却是如此收尾。
他为此琴赋名曲月,从不是曲乐司的乐,而是月一的月。
楼曲,月一。
南楼曲以手摩挲过琴角,抚过那个因被风霜侵蚀而模糊不清的刻字。
她知晓他的神位时,他也忆起了他们的前世过往。
她推拒了他的情意无妨,她说再不做知音也无妨,不过是回到了千万年前的关系。
他会依旧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她。
不必去曲乐司之后,越祎一心扑到了仙阵上。
过了数日,越祎收到传信,当即放下玉简,向着青桓的寝宫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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