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瑰将看向窗外的视线慢慢收回,落在面前殷切望着她的男人身上,一字一句尽量清晰地问:所以......是你告诉了她所有我的事情?
令云难得哽住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硬着头皮道:其实, 她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好,这位公主答应帮忙找另一半玉牌你大概不知道,秦岁晏把陆家父子又抓到了牢里,你不会还要待在他身边的,是吧?!
琼瑰哑口无言。
令云在一旁充满希冀地看她,结果等了半天,琼瑰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明艳娇俏, 将脸上的苍白尽数掩了,连贤音也不由分说地盯住她,一时忘我。
盯了一会儿贤音才反应过来,轻蔑一笑。
这副皮囊虽好,内里的芯子,却是个假货,长久不了的。
琼瑰重又坐回原位,对贤音道:让我和令云单独说句话,可以吗?
贤音微微一愣,四下看了看,草庐里家具简单到简陋的地步,除了刚刚那只挂着把假锁的壁柜,也不知道她是在打量什么,不过她没多耽搁,而后便道:申小姐要和令云大师好好聊呢,可别打了起来。贤音,就先在外间恭候两位了。
令云白了她一眼,觉得这女人没安好心,是在挑拨离间他和琼瑰,但好歹还要借着她的手去拿玉牌,有求于人也不好当面撕破脸。
等到贤音从后门出去,站到廊下去,令云便放出了系统,系统揉揉脑袋,奶声奶气地抱怨:吵死了,我还没充好电,今天太阳这么好不出去晒我?
令云朝它使了个眼色,它这才转过身,看到独自闷坐在身旁的盘发美人,顿时睁大了眼睛嚷嚷道:怪不得都快夏汛了,你却还在京中磨蹭!
令云脸色一红,伸手准备捂住系统的嘴巴,系统还在喋喋不休你这样八辈子都别想回去了,狗东西,太倒霉了碰到你!
琼瑰静静地瞧着他俩闹,她很清楚,令云放系统出来,有转移她注意力的意思,但是
小家伙。琼瑰伸手抚了抚系统扎着的两个花苞,你能回避下吗?
令云正和系统拉扯的手顿住了,系统看了看他,他垂下眼,像是默许了。
好的。
系统说完便消失了。
整个草屋都安静了下来,令云不自在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走,虽然屋里没什么好看的,但他此刻也不太敢看琼瑰。
行了,回来坐好,转来转去我看得头晕。琼瑰替自己和令云都倒了杯茶,然后捧在手里,继续道:这件事我又没说怪你。
琼瑰将茶递给他,无辜道:刚刚反应有些过激,吓到你了?
令云乖乖接了茶坐回左边,桃花眼眨巴眨巴,不是很放心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嘀咕着,声音不小,生怕琼瑰听不见,跟我回去吧,陆家那几个npc都被抓了,虽然现在没什么事,看起来还是那个秦岁晏的好意,但君主□□什么性质你初中历史总学过吧?万一哪天你长的不好看了,陆家再犯个错,那不是正好给了狗皇帝一锅端的机会?何必留在这地方受苦,回去上网不好吗?
琼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样大肆影响这个世界的人,居然都没什么惩罚,真是说不过去。
令云无语,干瞪着她,半晌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琼瑰自嘲地笑笑,其实我之前在那个世界还挺惨的,没和你说过吧......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被领养过一次,但是那家人后来又领养了个孩子,她不喜欢我,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又回孤儿院去了。
令云依旧没有说话,手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呼吸也急促了些。
在这里能遇到父亲、母亲,还能有一个事事疼我护我的哥哥,琼瑰吸了吸鼻子,想到来这里之后柳飘飘、陆司霆他们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好,心里一酸,喉咙哽咽着有点说不下去。
她知道这些好,其实都是给原主陆斯玉的,然而,还是会不可避免的贪恋。
一直以来很想有的东西,家,家人,爱人,在这里都有了。
可惜,也都是假借着别人的身份才能短暂拥有。
今天见到贤音公主,她才明白,小燕儿那些人的态度,是因何转变,她们没把她视为妖魔鬼怪,不知是不敢还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我不该把你的事情告诉她是我不对琼瑰,跟我回去好吗,以后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
琼瑰低垂着头,没有应声。
看见琼瑰难过的样子,令云忍不住抬起手,似乎想搂住那纤弱轻颤的肩膀,但还没来得及落下,便听到一阵掌声,他和琼瑰不约而同偏头看去,原本在廊下的贤音公主在窗口朝她嫣然一笑,转眼间便施施然地推门进来了。
对上贤音公主仿若洞悉了什么的笑容时,令云有些恼火地收回了手。
贤音公主望着他们,掩唇颇为无辜地笑道:耽搁了这么久,大师和申小姐还没有谈好?也是,申小姐和大师原也不是这里的人,有些话啊,还是留着等回了你们的地方,再说不迟呀,现今我们不妨商议商议,如何送二位回去
眼看琼瑰的脸越来越苍白,薄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令云不满地打断了贤音公主,够了,何必咄咄逼人,这里也不是你的地盘,有什么好装的?
贤音被呵斥一声,站在后门处顿住,然而她只盯着琼瑰,似乎不怎么恼怒,本公主也说过,自己是和申小姐同病相怜的人。
令云将信将疑地悄悄看向琼瑰,然而琼瑰情绪起伏不似之前那样明显,平静的很。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悄声对琼瑰道:就算一时能留下来,贤音这个人你也见过了,你有把握以后事事能提防她?
平心而论,贤音工于心计,琼瑰却偏感性,而且她有底线,两人对上,她恐怕会吃亏。
但如果要跟自己离开这里,别的不说,至少可以远离贤音这个危险分子。
娘娘,时辰不早了。外间传来了敲门声,似乎是秦岁晏的人来催了,他只好又快速地进了壁柜中,留下扮成僧侣的贤音和琼瑰。
令云琼瑰叫住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欲言又止。
令云回身笑了笑,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这和尚庙里到处都是地道,不用担心我。
琼瑰安心了些。
等壁柜门关好,她起身打算离开,却被贤音攥住了手腕。
申小姐。
?琼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明白她的意思后,声音有些低到有些模糊,谁说我会回去。
什么、你说什么?你这话是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冒牌货,你你也还是贤音似乎没想到琼瑰会这样,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说到一半甚至停下来仔细打量她。你说真的?
直到从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看到很明显的确定,贤音才终于又恼怒又不甘地讥讽道:呵呵,如此厚颜,申小姐真是让人瞠目。
琼瑰不发一言,说出这句心里话,其实更像是一种奢愿,她也不知道......柳飘飘和陆升阆他们,会不会信自己的女儿并不是真的女儿这种荒诞的事实连谢宛宁都知道了,琼瑰不信贤音会这么好心,迟迟没有告诉柳飘飘和陆升阆。
但她必须要去争取一次。
如果现在能回宫,她回马上去见秦岁晏......坦白也好,讲道理也好,希望秦岁晏没有把这位公主看得很重,希望,他会为了彻底铲除祸乱,将贤音送回扶启。
所有的计划几乎是刹那在脑海里生成了,琼瑰来不及思考它们的可行性有多少,贤音就已经猛地一巴掌拍到了桌上,茶杯和茶盏一起震了震,几滴茶水撒到了她的手背上,很快红了一小片。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高声叫着:大师!
琼瑰有点状况外,不太明白贤音这是走的什么路数。
她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出现。
然而一声佛号好像从天而降般扣在她耳边,令她浑身一震。
阿弥陀佛,孽畜还不现形?!
紧接着一道黑影袭来,琼瑰吓了一跳,好在她反应很快,勉强拖着身子闪开,下一秒,就看到一根手腕粗的黑刺李木棍砸在她刚刚站的地方。
顺着木棍看去,一个身影威猛如小山、手腕戴着一串骷髅念珠的高大僧人,正对她怒目而视,声如洪钟:一缕幽魂,胆敢为祸人间!
说完又要举棍朝琼瑰敲去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缝,一个童稚奶音叫道:师叔!
僧人迟疑了片刻,举棍的手也跟着垂了下来。
随着这声音,一个小和尚从门外面探了探脑袋,待看到琼瑰的位置后,霍地把门整个推开,小跑到琼瑰身前,圆圆的大眼睛看向她,问:皇后娘娘,你没事吧?
琼瑰惊魂未定,忍着惊悸还是对他摇了摇头,小和尚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小手攀上她的手,画了个卍字。
阿弥陀佛,师弟不可造次,跟在小和尚身后进来的,既不是良梓也不是木岫,而是一位面容清癯、胸前垂着一大捧白胡子的老僧人。
住持师兄!你可知这妖孽欺占别人躯壳
空闻,你如此执迷于相,岂非本末倒置?须知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老僧人说完,扔出手中念珠,看似随意一扔,却在落到空闻的脖颈上时令他重重扑跪在地,连禅杖也被迫松开滚到了一旁。
师兄!空闻瞪着琼瑰,还是不甘心,大吼着:空迹,放了这妖女你定会后悔,将来天时因她而乱,你造的业即是万民的劫!
老僧人摇摇头,让出门口示意琼瑰和小和尚快出去。
送琼瑰前往山门时,路过正殿,听着远处悠悠念经声,忽然想去求一支签,她想着便进殿按柳飘飘曾经教过她的那样,虔诚拜了拜那尊佛祖金身。
老僧人接过她抽出的签,一边领着她去寻对应签文,一边叹口气对琼瑰道:方才让娘娘见笑,庙里人六根未净,让娘娘受惊了。
这次多亏了大师救我。琼瑰微微笑了笑,她犹豫了片刻,回头看了看那群跟在身后的侍从,苹果和良梓都低着头,连好奇都不曾有,她们似乎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
皇后娘娘安心。老僧人仿佛看透了琼瑰心中所想,温和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前世因,今生果,老衲不会多言。
琼瑰顿了顿,心底里对这位老人多了些信赖。
老衲斗胆,想问娘娘求的是什么?
求的前程。
娘娘此签老僧人沉思一会儿,望着签文,打算解释给琼瑰听,然而琼瑰忽然改了主意,从老僧人手中取回签,并将那只签又送回了签筒中。
老僧人看着她,小和尚也十分惊讶地张大了嘴。
给大师添麻烦了,还是不解签了吧。琼瑰轻轻道:另有一事,想请主持大师帮帮我。
娘娘请说,若是老衲可为,便会不遗余力。老住持答应的十分爽快。
......您应该还记得......我和家母、就是陆太师家的夫人,琼瑰说的有些没底气,见老住持点头,这才继续道:曾经来寺中进过香。您应当认识她,假如,她想问些什么,还请您向她解释,我不是会害人的妖怪,也不是故意瞒着她......
琼瑰说不下去,声音越来越低。
两人来到山门前停住,耽搁了许久,快到晡时,松风细细,日光还那般灿烂,只是热意降了不少。
阿弥陀佛,住持念了声偈,双手合十道:皇后娘娘为何不自己同陆夫人言明,老衲瞧着陆夫人心善且性直,倒是容易被有心人蒙蔽。
琼瑰沉默了片刻,声音艰涩道:我不敢见她。
阿弥陀佛。住持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琼瑰只好向他点点头,也便出了山门。
苹果和良梓这才敢靠近琼瑰,一左一右地跟着。
木岫人呢?
琼瑰问。
木侍卫提前去了赶了马车,说是怕您太劳累,要将马车赶到山门附近来接您。苹果不明所以地笑盈盈答了。
木侍卫是大约半个时辰前走的。良梓默默地补充道。
琼瑰粗略算了算,觉得这真是个不容易挑出毛病的不在场好借口。
走了几步,已经能看见宫中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林子里,身后忽然传来童稚的呼声:皇后娘娘。
琼瑰回头,这才瞧见小和尚举着串木念珠小跑着,在她跟前停下,气喘吁吁。
琼瑰有耐心地等他喘匀气。
很快,小和尚举着念珠递过来,娘娘,这串念珠是小僧自己所做,送给您。
那串木念珠看出来是不成熟的手工制作,每个珠子都磨得粗糙,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刻了些经文,就连上的桐油色泽也不够清润,宫中随便一件,质地都比这个好上万倍。
琼瑰一时没来得及有所表示,苹果便先她一步,笑着上去推了推小和尚举着的手,和气道:你留着吧,我们娘娘平日里不是很喜欢戴首饰。
而且娘娘也不怎么信神佛呢。
不过后半句她只敢在心中念念。
是吗。小和尚的失望很快盈满了圆乎乎的大眼睛,小脸也垮了下来,连额上的汗珠也跟着凑热闹,啪嗒滴落,被眉毛挡了一下,在脸上滑出一道汗迹,看起来十分委屈。
小师父,你回去吧?苹果道。
小和尚踟蹰着,固执地看琼瑰。
琼瑰于是伸手接过了那串念珠,顿了顿,又拿出手帕为小和尚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珠。
是你把住持喊来的吧。
她俯下身,在小和尚耳边轻轻问。
小和尚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末了又不好意思道:几年前师叔出门云游,途中差点遇险圆寂,听说是那个女施主救了一命,她是师叔的座上宾,小僧觉得,凡事须得公平,小僧不希望您一个人受两个人欺负。
听了孩童的诚挚言语,琼瑰禁不住微微一笑,心也被里面包含的关心所温暖。
她轻抚了下小和尚的圆圆脑袋,然后便进了马车回宫。
车队很快行远,小和尚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最后一步一步慢慢往回挪。
走到山门处时,脑门被不轻不重地弹了弹,小和尚抬起头,才发现住持方丈正笑眯眯地看他。
师父,小和尚问,刚刚皇后娘娘问我,您是不是我请去帮她解围的。
住持方丈笑看了他一眼,一边往寺内走去,一边问,是吗,那你怎么说呢?
小和尚有些苦恼,歪歪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告诉她,是的。
那怎么如今这副神色。住持方丈问。
可是小僧回来看到您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小和尚仔细想了想,肯定道:小僧的确是跑去请您,但走到半路上便遇到您正在往师叔的静香堂赶去,所以,小僧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和皇后娘娘说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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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绯-(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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