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她面前说过几句话,他总是像个哑巴一样的安静,低垂那双眼睛,把所有的戾气都藏在心底。
他总是想,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就算在烈日下的走廊上晒得一张俊俏的脸蛋都红了大半,他都不肯走开。
如此大的一个人,薛素鸣就算想不注意都难。更甚于,他也发觉到了,这一堂的画课,拿着一支笔的之之频频走神。
薛素鸣扶住她运笔的手,青丝垂下抵肩,分明有些炎热的天气,他的青丝犹有凉气,冷得之之回过神来,“哥哥……”她声音糯糯,卖乖着说。
“专心。”他顿了一下,声音清冽,如一堆雪砸醒了她的脑子,之之心虚地垂下眼眸。跟着他的运笔,将微澜湖波光粼粼地画了出来。
如此传真,如此美丽。之之都愣神了一下,“哥哥,画得可真美。”
薛素鸣已经收回手,走到一边上了。凤眼落在门外的小少年身上,脸色更冷了。“下课吧。”
之之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向外边的明无为招招手,容颜肉眼可见地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再联想她上课时的敷衍,还不是圣者的薛素鸣想要不生气都很难。可是偏偏他根本没有理由干涉他们一起玩耍,任凭他有多不喜那个阴郁的孩子,可是只要之之喜欢,他若是阻拦……
“之之。”
“哥哥,有什么事吗?”正准备出去的之之驻足,扬起笑脸,问。
薛素鸣蹙眉,说:“你已经不小了,身为女子……”
之之打断他,很是不快:“哥哥,知道啦,你快去忙吧,你不是很忙嘛,就别管我了,我找柔云姐姐她们玩。”
薛素鸣欲言又止,看着她颐指气使地带着低垂着脑袋的小道士消失在楼梯间,小道士很信服地跟在她的身后,乖巧得没有一丝戾气,像个玩偶般的顺从。
薛素鸣冷若冰霜地收回眸光,浑身都沁着一股令人发冷的寒气。只不过,此时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而那个总是爱叽叽喳喳地,满心满眼地都放在他身上的少女已经有了新的目标。
他很不喜欢,但是也知道女孩子的心思敏锐,更知道,对于一个总是生活在谷中的女孩来说,一个陌生的玩伴是很有趣的。
作为哥哥,他应该重视妹妹的心情。这是之之无数遍潜意识地灌输给他的大道理。他也希望,她能够一直开心。
只不过,有些人开心,另外的一些人就未必开心了。
薛素鸣在给左柔云看诊时,有些走神了。心细如发的她,又如何留意不到。这两年来,她无次数想要接近他,可是每当还未靠近,他就会眉眼冷漠地远离,从不给她一丝的机会。
而她每次能够不找借口地见到他,只有他给她看病的时候。终她有再多的心机,在他眼里都如透明似的,左柔云并不想成为一年前被驱赶出谷、永远无法入谷的宇文清霜。她心里明白,无论薛素鸣看起来有多么幽冷得不近红尘,也绝不是寻常女子可以轻易拽入这万丈红尘的。
输了面子不要紧,更可怕的是输了自己的心。
“薛谷主,今日为何频频蹙眉,可是我的病……有什么变化?”左柔云忽然问。
薛素鸣不快地抬眼,“左小姐多思了,不是你的病,只是我的家事。”
家事,左柔云觉得有些可笑,近来谷里流传着最多的一个事件不就是离之之和容瑾身边的狼孩走得很近,方音大嘴巴一传,整个谷里都知道了,谷主最宠爱的师妹之之姑娘尤其喜欢狼孩那张漂亮的脸,经常把这个哑巴小跟班带在身边。
“是和之之姑娘有关吗?”左柔云试探地说。
薛素鸣看了她一眼,“左小姐,你人虽在青衿阁,消息倒是很灵通。”
薛素鸣嘲讽的语气听得左柔云耳根一红,她微微红了眼眶,“我知道谷主讨厌我,可是之之姑娘一向对我好,我关心她也不行了。”左柔云顿了一下,说:“之之姑娘还小,无男女之别,明小师傅又是个出家人,外人如何纷纭,薛谷主你都应当相信她才是。”
薛素鸣说:“谷里人乱传,左小姐还是别听了,我自然会处理好。”
他起身离开,白衣如雪,就像那轮不可攀摘的月轮般遥可不及。
左柔云咳嗽了一声,低着头笑,那笑怎么看怎么诡异,在女人樱红饱满的唇瓣映衬下,更是妖异十分。
“素鸣,你很在意她嘛,可是啊,少女一旦情动,被你这样的大家长棒打鸳鸯,那便是一辈子的死敌。”
她扶着门槛,语气幽怨,远望着漫天舒展的白云。
被判言情动的少女,正在逗八哥一样逗着小道士说话,就连笼子里的鹦鹉说话起来都婉转,他还是笨拙烫嘴地一个字一个词语地往外面吐出。
鹦鹉骂道:“大傻瓜,小哑巴。”
之之笑得眉眼放松,笑声如干净清脆,如银铃般响起。午后的炎热,烦躁的心情也被一驱而散,水畔之泽生着幽树,在这个安静的地方,她拎着鸟笼坐在草地里。
小道士有些着急,喉咙也嘶哑,可是看见她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他也不急了。
之之把鸟笼放在他的身边,“好好学吧。”自己则是翻出一本过时的话本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她似乎已经不止看过一遍了,谷里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业余活动,这些话本算不上有趣,不过总归比薛素鸣的课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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