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思不答,双手撑在桌子上:如果是我的选题介绍写得太过学术和专业,您没看懂,我可以用更浅显的语言翻译一遍。
骆窈耐着性子:我问你资料看了吗?
从她的角度看,马思昂头斜眼,鼻孔格外大:我知道您入职早,是前辈,可我好歹比您多读几年书,懂的东西不多,但也绝对不比您少。
闻言,涂涵珺忍不住说:你什么意思啊?
骆窈停下笔,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几下,脸上看不出喜怒:你的学历第一天就做过自我介绍了,不用强调自己年龄大。
马思瞪眼。
骆窈:这声前辈不敢当,你懂这么多怎么不知道看看我们前年六月份做的内容,和你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一样的选题也有不同的角度。
你有吗?
马思皱起眉。
骆窈继续问:刚才我去录音不是叫了你一起来吗?
马思:如果是去了解流程的话,我之前有实习经验,对此已经很熟悉了,而且我认为现下更重要的是准备新版节目的选题内容,只有尽快定下内容,后续的工作才能继续推进。
骆窈耸耸肩,似乎对此不以为意:你能立马上手我当然乐见其成,但还是请你多少腾出空来了解一下我们频道的往期内容。你给出的六个选题中,有四个高度重合,所以我打回去让你给出更详细的策划和提纲,如果与往期节目一致,选材过时,我认为可以延后,或者根本没有必要推进起稿,除非你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大家。
我的资历的确不深,自认与你们都只是同事关系而不是话里话外的辈分,我分享过往经验你选择性地接受当然没有问题,但我有必要提醒你,无论是内容还是流程安排还是录音出错,但凡造成损失我头上也得记上一笔,所以为了工资着想,该说的我得说,该做的我也不能不做。
她的脊背笔直,签字笔在指间转了个圈,语气突然有些懒散:如果你是对我这个人有意见的话,可以向梁主任提出要求。咱们频道从来没有你口中所谓的资历压能力这一说,不喜欢我的做事风格可以按自己的步调来,都没关系,但还是那句话,不扣我的钱,你上天都可以。
骆窈不像涂涵珺他们有职业抱负,她上班就是为了钱,所以没法和梁博新一样大胆用人,是她的过失她自己认,可万一有人诚心敷衍故意犯错她不就成冤大头了?
马思哽住,沉默好半晌才回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临下班前拦住骆窈:资料我看过了,这是重新写的一份,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辛苦了。骆窈抬手接过,妥帖地放入文件夹中,明天给你答复。
新来的女生叫何欣桐,今天跟着梁博新外采去了,见状对骆窈道:我今天没来得及写,明天给你行吗?
当然。骆窈冲她笑笑,最迟明天下班前,否则赶不上申报了。
何欣桐学着警匪片里的动作敬了个礼:yes sir!
马思看看骆窈,又看看何欣桐,抿了抿嘴问:往期节目的磁带我能借来听听么?
骆窈扬眉,想说你不是在电台实习过么,基本的规章不知道?
马思咳了声:我指的当然是还没发行的。
所以确实是不知道。
这回没等骆窈回答,涂涵珺就凑过来说:台里组里都会定期组织听评会,你想带回家的话就向梁老师打申请翻录,不过数量是有限的。
知道了,谢谢。
涂涵珺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骆窈失笑,拍了下她的屁股:下班。
出了大门走向车棚,身后有人喊了骆窈的名字。
是许久未见的沈卉。
沈卉如今在燕城电视台,还和温海洋开了几家店,两人的生活稳定下来,打算进入一个新阶段。
订婚宴?骆窈打开手中的请帖,怎么给我两张?
沈卉今天穿了条红色的裙子,面带喜色,指间的钻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彩。
你那张是我给的,纪亭衍那张是温海洋给的,结婚的时候会把你俩写成一家,省的随两份礼了。
想得真周到。骆窈笑:恭喜。
她的戒指真好看。涂涵珺边开车锁边说,是不是得上千块了?
骆窈耸肩:不知道。
这个年代结婚,也只有殷实人家会准备金戒指金项链,钻石的寓意没有以后那么深入人心,或者说,国内市面上就没有钻戒。沈卉手上的那颗也不是什么鸽子蛋,就是很简单的圆钻,想来应该是在香岛买的。
见她似乎有些向往,骆窈问:你那个合约怎么样了?
合约啊。涂涵珺回神,有点难搞。
怎么?
六层怀疑我在骗他,岳秉那边那个姑娘呢,有点儿锲而不舍的意思,我俩琢磨着最近得演场戏。
我能围观么?
千万别来!我怕我俩兜不住笑场。
傍晚送来微风,天边堆积着几片乌云,转瞬间周围就暗了一个度,不等下课的学生走回宿舍,狂风骤起,雨点跟冰雹似的砸下来。
王穗穗把书包顶在脑袋上冲进食堂,掏出手帕整理狼狈,下一秒被人拍了拍肩膀:学姐。
她侧身看去,冲人打招呼:薇薇啊,好巧,你刚从图书馆过来么?
是啊。张秀薇帮她拿东西方便腾手,两人一道往里走。
她们是在学校活动上认识的,张秀薇作为志愿者去帮忙,和王穗穗越聊越投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学姐,你对象什么时候来学校找你啊?
张秀薇之所以和对方结交,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王穗穗有个燕大毕业的男朋友,听说还在研究所工作。虽然没说是哪个单位,但她现在对研究所有天然的好感,爱屋及乌,自觉和对方十分有共同语言。
闻言,王穗穗顿了下:他出差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你知道的,他们很多工作都得保密,电话都打不了。
张秀薇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叹了口气:我也想有这个烦恼。
王穗穗知道她喜欢的人在燕大,还是在婚礼上认识的,笑着说:你可以让你姐夫搭桥啊。
我跟那个姐姐的关系比较远,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两回,好不容易厚着脸皮打听到消息追到家门口,结果他说有女朋友了。
听到这话,王穗穗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微妙:有女朋友了啊
嗯,我见过,觉得有点配不上他。
王穗穗虽然没见过那个叫瑶瑶的姑娘,但此时心里却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酸楚: 是啊,他那么优秀
学姐你怎么了?
啊?王穗穗回神,没有,你刚才说什么?
张秀薇:我说我不信他俩是真的情侣关系,打算找个时间探探,学姐你能陪我去么?
王穗穗看着她,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开口道:好,我陪你去。
第66章 怎么敢
老师已经很多年没有收过学生了, 岳秉作为关门弟子,本科期间就跟着进实验室,接着直博, 在学校里已然成了新一代的风云人物。
他长相阳光、性格爽朗、说话逗趣, 和熟悉的人打闹时偶尔带着一股痞劲儿, 提及他的讨论里有崇拜有欣赏,当然也有萌动的倾慕。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性子还未沉淀下来, 难免会因为这些目光和赞扬沾沾自喜,每当这时老师就会指着他的脑门说:飘!飘!文献看完了吗?论文动笔了吗?实验数据整理了吗?
老师上了年纪, 待他跟自家孙子似的, 岳秉庆幸他没说像他这个年纪师兄师姐们都怎么怎么样了,不过即便不提,他也心知肚明,更何况纪亭衍一直是他的榜样。
每每思及此,那些自得便化作了羞愧,继而转化为动力,所以新学期开学后他很忙,非常忙, 连钟爱的篮球也只挤出时间来摸过一回。
没想到就这一回还出了状况。
张秀薇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了他的课表, 隔三差五地跑到学校来不说, 上回还把他堵在了家门口。好话歹话说尽,逢人就笑的岳秉难得对一个人拉着张脸, 却仍然没能浇灭对方的热情。
球赛那天是涂涵珺帮他解的围,岳秉心里都有阴影了,还以为又是第二个张秀薇呢,可心里隐约对这姑娘有点印象, 促使他多问了几句。
一来二去便聊了起来,许是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涂涵珺也倾诉了自己的烦恼,岳秉顿时生出想法,提议两人合作,做名义上的男女朋友。
如此消停了一段时间,近来又有点故态复萌的征兆,单单名头不管用了,他俩于是商量着真人演一场恩爱戏码。
喂,你说这有用吗?涂涵珺还挽着岳秉的胳膊,说话时始终保持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
岳秉理了理她的额发,笑容明朗,比她自然许多:面子都给到这份儿上了,要是还不死心你就去台里纪检投诉。
那你呢?
我天天泡实验室能怎么着?
涂涵珺点点头,又说:咱俩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这个办法?
岳秉轻笑一声:你说呢?
闻言,涂涵珺呆了呆,反应过来:对哦,怪我当初没多考虑,跳出来把话说死了。
见她面露赧色,岳秉拍拍她的头,像是安抚:我还得谢谢你帮忙。
绕过一个拐角,涂涵珺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顺势把手放了下来:行了,瞧不着了,你不是还有事儿吗?我自己回去就成。
不差这一会儿,送你去公交站。
街边的树木染了秋意,树影晃动在掉了漆的站牌上,在附近少年宫上兴趣班的孩子们正排着队等车,小脑袋围在一起翻花绳。涂涵珺走到最后头,开口道:你走吧。
岳秉失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等你上车再说。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围栏后躲着两个人。
张秀薇抓着王穗穗的手不自觉收紧,眼中迸发出精光:你看这俩人的状态,跟刚认识没多久似的,肯定有猫腻。
王穗穗却只注意到过路行人投来狐疑怪异的目光,嘴角抽了抽。
她一出门就后悔了,说到底两人的关系也不深,同情归同情,口头安慰两句就算了,掺和进来做什么?
但来都来了。
她不耐地叹一口气,抱臂站直身体:待在这儿什么也听不见,要不我过去吧?
张秀薇一想也行,感动地道:谢谢学姐。
我只是不想被人当成小偷抓起来而已,王穗穗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冲她干巴巴地笑了笑。
说话间来了一辆公交,前头的孩子们陆陆续续上车,周围顿时空旷了许多,涂涵珺向前走了几步,转头问道:你那边怎么办?
岳秉:看看吧,有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
成吧。
王穗穗这时走到两人身边,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站牌上的路线,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岳秉,正好瞧见他嘴边懒洋洋的笑,下意识回头瞥一眼张秀薇。
也不怪她一直惦记。
你待会儿回学校么?路的尽头不见车踪影,涂涵珺低头,踢了一脚落叶。
岳秉单手插兜看着,摇头:去趟研究所,找我师兄。
涂涵珺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闻言感慨道:纪同志这么忙啊,现在还在加班。
岳秉撩起眼皮笑:我也很忙的。
没看出来。涂涵珺故意撇撇嘴,末了又幸灾乐祸地问,你和他同门,导师是不是经常拿他来鞭策你啊?
哟,这都被你知道了?岳秉抬眉,随后一脸深受其害似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啊,老师把师兄当紧箍咒使,日日念,夜夜念,念的我听见纪亭衍这三个字就自动打起精神,比悬梁刺股都好使。
涂涵珺被他逗笑:让你这么贫,活该!
纪亭衍?王穗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偏过头,涂涵珺注意到了,以为是自己说话声音太大打扰了人家,再开口便轻了许多:人家这么忙你还跑过去打扰,我听窈窈说今天要去看电影的,你可别耽误功夫。
瞧你说的,我师兄是重色轻友的人吗?
涂涵珺从鼻腔里搭了一声,饱含兴味。
岳秉笑起来:他还真是。
两人说说笑笑,五分钟后涂涵珺上车走了,没过多久岳秉也坐上另一路公交,王穗穗几乎没有犹豫地跟了上去,躲在围栏后的张秀薇瞪大双眼欸了一声,急忙跑出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与她擦肩而过。
她纳闷地喘着气,突然瞧见窗户内扔出来一团纸。张秀薇想了想,上前用脚碾开,里头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生命科学研究所。
张秀薇:啊?
岳秉提前打过电话,进门时纪亭衍刚好从实验室出来,一身白大褂清清冷冷,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又被手指推了回去。
边走边说。
岳秉赶忙跟上。
小王同志今天放假,岳秉熟门熟路地自己端茶倒水,虽然曾拿骆窈来打趣纪亭衍,但他私底下对这个师兄尊敬更多,见他忙碌也不多寒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要速战速决。
谁料正事谈完已过六点,岳秉瞄了眼时间,讶然道:都这个点儿了,师兄赶快下班吧。
纪亭衍不紧不慢地写完材料,闻言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收拾东西的动作却透出几分着急。
两人相继走出大楼,前头的纪亭衍忽然停下脚步,然后张开双臂,接住了扑向他的姑娘。
岳秉扬起眉梢,下一秒便听见刚才对自己毫不留情一板一眼的师兄用极度温柔的嗓音开口。
等很久了?
他本能地打了个颤,紧接着又抖了抖,因为骆窈撒娇的声音他更是从未听过。
晚了十七分零八秒,纪老师这么不守时?
为了彰显存在感,岳秉不得不咳嗽两声,见这俩终于分来眼神,他憋着笑开口,语气里满是调侃:不怪师兄,怪我,怪我临时找师兄谈事儿才耽误了时间。
骆窈仍旧靠在纪亭衍怀里:是么?
那当然,你可不能冤枉我师兄啊。
骆窈笑:这么有眼力见的话你现在就该走了,岳秉同志。
骆窈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衫,浅色牛仔裤下的臀部挺翘,随着抬手的动作露出一截纤腰,雪白的肌肤一晃而过。
距离较远,王穗穗其实看不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可男人的大手覆在那片肌肤上,占有欲十足地往自己怀里带,那动作像是一记巴掌,饶是这段日子反复叫自己死心,仍然酸得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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