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雅乐面露羞恼,踢了一脚车门。
临近中午,两人准备先找个地儿吃午饭,路过一家店面时,纪亭衍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骆窈偏头,发现里面货架上摆着的女士单鞋,瞬间了然。
十五分钟后,骆窈换上了一双平底鞋,瞥见男人眼底的满意,不由得嗔他:浪费钱!
今天不是周六,学校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在愉快地做游戏。纪亭衍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时有些怔愣。
怎么知道我以前在这儿读书?
骆窈不答:你猜?
纪亭衍的奶奶以前在附近的单位上班,为了接送方便,就把他送到了这边的机关幼儿园,二十多年过去,幼儿园已经全部翻新,设施教室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但仍然保留着一些儿时的回忆。
透过铁栅栏的大门,可以清晰地看见在小操场上和老师玩老鹰捉小鸡的孩子们,骆窈转头看他:想进去么?
纪亭衍还没回答,里头走出来一个体态丰腴的老师,她戴着一副框架眼镜,打量纪亭衍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问:你是阿衍吗?
纪亭衍睫毛微颤,俯身道:田老师。
真的是阿衍呐!田老师很是高兴,隔着铁栅栏不好说话,连忙把门打开,来,进来让老师看看。
那个年代大人们忙着建设,孩子都交给幼儿园照看,附近单位街道的家庭全部加起来,一个幼儿园能有上百个孩子。
纪亭衍从入园开始就是田老师在带,可以说小时候除了爷爷奶奶,接触最多的就是她。
那时候只是个这么高的小豆丁。田老师在自己膝盖处比划了一下,别的孩子都舍不得家长,只有他不哭不闹,特别乖!
骆窈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挠挠他掌心,一边还在问:他以前就没有调皮的时候吗?
调皮的时候啊田老师回忆了一会儿,拍了下大腿说,他以前不爱睡午觉,总是拿着本图画书看,有一次我把他的图画书没收了,他还不服气,很凶地对我说,田老师你说过没经过别人同意不能拿别人东西的!
幼儿园老师的模仿能力都很强,绘声绘色的模样令骆窈笑出声,脑海中冒出一个奶凶奶凶的缩小版纪亭衍。
田老师问纪亭衍:你还记不记得?
纪亭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候不懂事儿。
不,你很乖。田老师的眼睛里满是欣慰和感慨,你这孩子,聪明,懂事儿得早,我倒希望你能调皮一些。
骆窈托着腮,视线扫过不远处玩闹的小朋友,提议道:要不阿衍哥你和他们一块玩儿吧?
纪亭衍敛眉看她,那意思是我都多大了?
田老师却很赞同:成啊,好不容易来一趟,让你回忆回忆小时候!
不等纪亭衍拒绝,田老师已经走过去说:小朋友们,今天幼儿园来了两位好朋友,我们一起认识认识好吗?
好
骆窈在后面推他:去呀。
纪亭衍面露无奈,随即生气似的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你也来。
这位是阿衍哥哥,这位是窈窈姐姐。田老师介绍道。
阿衍哥哥好窈窈姐姐好小孩子亘古不变的拖音比排队的队伍还长,骆窈忍着笑,在田老师的引导下,很快担任了抓小鸡的老鹰一职。
新上任的母鸡同学太过高大,身后的小朋友够不到他的衣角,只能抱着腿,大大限制了他的移动。
骆窈清清嗓子,用黑猫警长里食猴鹰的声音吓唬道:我要开始抓啦!
啊
窈窈姐姐是食猴鹰!
尖叫声此起彼伏,骆窈和纪亭衍配合默契,一个很积极却又故意抓不到,一个行动不便却依然努力保护身后的一长串小鸡,玩了十几分钟中场休息,孩子们都围到他们身边。
窈窈姐姐没用,一只小鸡都抓不到!
是阿衍哥哥厉害!
骆窈故意不高兴地轻哼:那下一轮让阿衍哥哥当老鹰!
孩子们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
还有人紧紧抱住了纪亭衍,生怕他弃善从恶。纪亭衍身体一僵,随即看向骆窈,那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陪小孩子做游戏,有时候骆窈累了到一边休息,就坐在小矮凳上看着纪亭衍,看他高高大大一个身影扎进一群小不点中间,看他扔沙包、捉迷藏、滚铁环,看他颊边的酒窝时不时浮现。
田老师在她身边说: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阿衍都快成家了。
他从小就眼光高,长大了也没变,交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她感慨地叹一口气,又高兴道,以后要是办喜酒,别忘记给老师送份喜糖啊!
骆窈笑容一滞,很快掩饰过去,应道:一定。
如果有机会的话。
和小孩儿玩也是个体力活,纪亭衍脱掉了外套,喘着气走到骆窈跟前。
骆窈摊手,掌心里卧着一颗大白兔:阿衍小朋友表现真棒!这是你的奖励!
纪亭衍微愣,随即失笑:藏了一袋子的糖?
你过来之前都被分光了。骆窈莞尔,又掏出一朵小红花,这是活动课成绩优异的奖励。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还有吗?
骆窈伸出一根手指:小孩子不可以太贪心哦。
纪亭衍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尖: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把脸。
骆窈点头,重新坐到小矮凳上等。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
一开始骆女士还没有改嫁,她每天放学就趴在桌子上看着别的小朋友被家长接走,她永远是最后一个,要爸爸下班了才能来接。后来她转到了国际化的贵族幼儿园,有了专车接送,总是抢在第一个走。
快到傍晚时分,阳光逐渐收拢进云层,天边晕开一片绯红色的晚霞,由深至浅地向四周扩散,像小朋友脸上红彤彤的红晕。
适逢下学时间,铁栅栏外出现了家长的身影,小朋友们一个个排着队,等老师叫到名字才迫不及待地奔过去。
骆窈一下看出了神,直到余光落下一片阴影,她才抬起头,呆呆地瞧着纪亭衍。
他的笑容很好看,眼眸似盛了星光的夜空,骆窈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看着他对自己伸出手:窈窈小朋友,放学了,我来接你回家。
霎那间,骆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第54章 儿童节过完了
出来前和家里打了招呼, 晚饭他俩也是在外头吃的,没去餐馆小店,而是找了个窝在天桥附近的烧烤摊。
据知名吃货涂涵珺同志透露, 这家小摊只在晚上六点钟左右出摊, 不到八点就收摊了, 要是遇着个雨雪坏天气,人家直接搁家里歇息不出来, 那叫一个任性, 谁让人家生意好呢。
背靠天桥市场,做小买卖的、说书的、卖艺的引来大量顾客, 味道上乘服务周到, 回头客自然一茬又一茬,再经过亲朋好友口口相传,隔着十里地都能闻着香味找过来。
骆窈本以为纪亭衍会提出反对意见,然后以他的职业角度针对烧烤说出个一二三点的有害之处,可没想到她一张口对方便答应了,等到了目的地,光头老板竟然还熟稔地跟他打招呼。
呦!这不是纪亭衍么,咱俩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骆窈意外, 纪亭衍已经认出人了, 跟她解释道:我中学同学。
那会儿学生大都不好好听课, 这位光着头的哥们儿便是他们班的刺头,逃学旷课, 人却很仗义,不过以前他可有头发,还能自己用火钳烫出花样。
他家祖辈是宫里出来的,有钱有房, 后来亲人遭迫害走了,这才推光了头上的刺儿。
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刚刚开始,他便寻思着做买卖,那时候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没转换过来,摆摊做生意在大众眼里都是不务正业,小流氓才上赶着捣鼓呢。
光头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仍在,弹了个响舌说:那赶巧,我不就是个小流氓么?
一开始他在大学附近摆,后来家里房子收回来了便回去享清闲,直到有交情的老顾客找上门去,才又重操旧业,可是人家不愁吃喝啊,出不出摊纯粹看心情。
骆窈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位现在的生活就是我过去的真实写照啊。
上菜!正想着,光头托着盘子晃悠到他们这桌,拉长的吆喝声和下午那群小孩儿有的一拼,茄子扁豆嫩蒜苗,顶花的黄瓜您瞧瞧!
老板将任性发挥到了极致,不兴点菜,烤什么吃什么,至于食材,每天也不固定,取决于当天市场上什么菜看着顺眼。
您放一百八十个心,我烤出来的东西,就是块砖头都好吃!
骆窈:大可不必。
能这么自信的秘诀除了手艺,还有刷在上头的秘制酱料,据说是他家里那位在御膳房当过差的长辈亲自调配出来的,骆窈一尝眼睛就亮了,光头老板得意地说:怎么样,没诓你们吧?放开了吃,看在老同学的面儿上,今儿这顿我请!
一边在这边唠嗑,还不耽误他安抚后头排队的顾客,说话间就转回烧烤架上了,一股子肉香很快顺着风飘来。
素菜烤好了胜过肉滋味,骆窈夹了一缕茄子肉,咸甜口的,泛出些许辣味,但不呛人,是蒜末爆出来的汁水。
下午消耗了体力,这会儿被吊起胃口,骆窈连吃了好几口才慢下速度,余光瞥见隔壁桌上的墨绿玻璃瓶,有些心动了。
燕城人过去不习惯喝啤酒,嫌有药味,苦,后来品出滋味儿来了,经常拎着保温瓶去抢散啤,到了三伏天搬把竹椅竹床搁门檐下大院里嘴对嘴地吹,别提多爽快了。
如今人们喝得最多的要数本地的五星啤酒,六十多年的老厂子,产品种类丰富,还卖各种口味的啤酒汽水。自从家里的二锅头被老爷子严加看管,骆窈就上外头自己买,所有口味的汽水都叫她喝过一遍,数樱桃白兰地的酒味最浓。
纪亭衍说:你不能喝酒。
那是以前。骆窈拿着一串蘑菇说,我现在可锻炼出酒量来了,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不还有你在嘛。
想喝酒啊?光头老板将一盘肉串搁到桌子上,娴熟地推荐道,那你俩算来对地方了,想喝白的还是啤的?
骆窈殷切地望着纪亭衍,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波光潋滟,纪亭衍受不住,轻咳了一声:那就来一瓶五星,等一会儿再上。
得嘞!
得偿所愿的骆窈端着笑脸卖乖:放心,我等吃得差不多了再喝。
纪亭衍无奈地摇摇头,笑容里满是纵容。
这时,传呼机响了起来,骆窈从包里摸出来一看:是你的。
纪亭衍摁开自己的传呼机:我爸,我去回个电话。
天桥附近就有投币的公用电话亭,起先收费计次不计时,总有人占着不肯挪窝,后面排出老长的队伍,直到开始计时收费了,这种现象才转好。
纪亭衍只离开了十多分钟,回来的时候骆窈顺口问道:找你有急事儿吗?
纪亭衍没有瞒她:之前托他打听小狗,刚才电话里告诉我老战友那儿刚生了一窝,如果我们要的话,可以抱一只回来。
小狗?骆窈眨眨眼,想起这茬来了。
家属院有一阵闹老鼠,薛宏明去卫生站领了些耗子药,但效果不明显,有人就说不如养一只老猫。
谁知道老猫傲气得很,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捉老鼠,每天懒懒散散地趴房顶上睡觉,大家都说请回来一尊大佛。院里的孩子拿狗尾巴草去逗它,还被挠了一爪子,没过多久老猫就被送回去了。
骆窈当时有些遗憾:但凡是个黏人的还能当宠物养养。
纪亭衍问她是不是想养猫,骆窈又摇头:猫不容易养熟,你当祖宗似的照顾,人家还不领情,说不定哪天就跑没影儿了,不如养狗,认了主一辈子都陪着你,比人都忠诚。
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味,纪亭衍沉默几许,低声说: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不常说情话,偶尔几句总是撩得骆窈心思纷乱,她不敢信,当下又不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好笑了笑:好,你和狗一起陪着我。
纪亭衍:
听着更不对味了。
不过骆窈真挺想养一只狗的,但以前自己都不着家没时间照料,现在跟一大家子一起住,薛翘似乎又对养宠物没什么耐心,她便压下了心思,只在纪亭衍面前提过几句。
这会儿来了兴致,忙问:真的啊?
随即又皱眉:可我没地儿养啊。
狗每天都得遛,如果家里不反对还能有人看着,只她一个人的话真不行。
我问过你家里的意见,他们说你愿意就成。
骆窈惊讶:我姐也同意了?
纪亭衍点头。
骆窈思忖半晌,忽然眯起眼语带兴味地问:你什么时候问的?我怎么不知道?
纪亭衍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下个月我要去西南出差,十号那天没法赶回来,所以想提前送你一份礼物。
七月十号,是骆窈告诉他自己下凡的日子。
心里登时一阵悸动,牙齿碾了下唇内侧,突然很想吻他。
你俩怎么不吃啊!不合口味吗?光头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望,骆窈敛去眼底的情绪,倏地笑出声。
这不是等你的酒吗?
光头大笑,利落地崩开瓶盖,顺势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东西都烤完了,他习惯和客人们侃侃大山,等人都走光了才收摊。
纪亭衍给骆窈倒酒,看她情况还好微微松了口气,但也只让她喝了两杯,第三杯说什么都不让喝了,却被光头老板拦下来,说话都被堵在嘴边。
撸串不喝酒,人生路白走,你这小子也别太管着,咱燕城爷们儿在外是大爷,在媳妇儿面前可不能摆大爷谱儿!别跟我二大爷似的,媳妇儿没了才知道后悔,腆着脸去求,早干嘛去了!
后头开车来了一群小弟收拾摊子,不需要他操心,光头自己拿了一瓶仰头生灌,小风一吹酒精上舌头,话匣子打开拦都拦不住。
咱摆摊儿,赚的就是一人情味儿,否则我搁家里躺着数钱不好么,做什么跑外头受累。
骆窈不敢像他喝得这么猛,小口小口地抿着,说:那你是有家底。
那也是咱会投胎。光头较真了,不过我告诉你啊,咱真要挣钱也不难,就咱家这酱料,独门秘方只此一家,包装包装搁市场上卖,保准儿比那豆腐乳畅销。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大爷酱料!
噗骆窈呛了一下,连忙朝外用力咳嗽,纪亭衍立即起身给她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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