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顾祈霖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走了。
顾祈霖站起身,她方走了两步,才回头淡声开口:“我家没死人,也并非龙马观弟子。”
活判官一时面色扭曲,难看至极。
他立刻站起身,大声怒斥:“你命线短暂,亲缘淡泊,命过煞星,注定亲散早亡,孤寂死去!”
活判官一怒之下说出判词,就将那古怪的男人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时气势徒然生变,不断攀升,如高山玉树,雪白修长的指搭在帷帽上。
彼时风微微吹过,露出下面星芒散去之余黑夜的双眸,正死死的盯着他瞧。面上虽无甚表情,却叫人心惊肉跳,抑制不住退后的冲动。
“这话,我不喜欢。”宁怀赟淡淡开口,他松开手抬步往活判官走去。
被顾祈霖拉住了。
顾祈霖抬头与他对视,摇了摇头。
“我的命,不由他判。”
她硬拉着宁怀赟离开,拉扯了几下,才终是把人拉动。
宁怀赟抿着唇,下颚紧紧绷着,因为因怒意熏染上绯红,双颊微微动着,似咬牙切齿。
“那由谁来判?”
他声音低哑,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怒意。
能由谁来判?谁来判都不能这么说。
“那个卖刀的赊刀人,我的师傅,或是其他有本事的人。”顾祈霖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告诉宁怀赟:“但最终只能有我能判。”
“师傅曾说,算命算命,也是判命。命里的劫数是看不清的,若你命中注定有一劫难,便是你行善事积福积德、消灾减祸,你也不知。你若去算,旁人不知你此灾已消,只道你命中大劫,此劫脱口便会发生,这是判命,亦是宿命。
可师傅又说,判命与否是自己的抉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信命不认命,所有的判词就是虚妄,信命而不抗命,再坏的判词都是真实。”
“我出生那年天下大旱,父母将我丢弃,师傅将我捡回时可怜我一身病骨,为我取名祈霖,即是祈求雨水亦是祈求老天眷顾之意。但他不要我认命,他教我君子以自强不息,他要我君子以厚德载物。”
“宁怀赟,我不会孤独的死在山上,我要热闹的在人世间死去。”
她仰着头,满脸真诚,没有一丝一毫对死亡的忧虑与对判词的担忧。
她的内心至善至美,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便是出生被抛弃也没有任何的怨恨。
如此纯粹,如此自在。
如同山间的一缕清风,一棵翠竹,一片露珠。
顾祈霖不是阳春白雪,没有咏絮之才,从下山之后看向世间的第一眼就是纯粹的,不沾染丝毫的喜恶。
她不要孤独的死在山上,她想死在热闹的人世间。
宁怀赟看着她,眼底微光浮动,他抬起手又觉得突兀,在空中徒劳的滑动几下又尴尬的落下。
半晌才轻声开口:“我听不得他这样说……”
“何况你这么小,说什么死不死的,听起来就不好听。”
又说她小!顾祈霖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服气。
抬眸却见他星眸专注微光涌动,充斥着认真:“他是江湖骗子,气不过故意这么说的,我知道,但我不喜欢听。”
“如果不是你拦着,我得把他摊给砸了。”
曾经以风雅高洁著称的太子殿下,儒雅随和之名流传天下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他如此深切的仇恨着一个江湖骗子气急之下的妄言。
顾祈霖“嗯”了一下,她略偏头凝视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牵起他的衣角,两人衣袖晃动间那片衣角收入袖中,远远瞧去竟不能分辨衣袖底下可是双手相牵。
只是方才的热意从脸上一直蔓延至胸膛。
顾祈霖摸了摸胸口,脚步晃了晃,斜飞一眼凝视着男人的身影。
她又有些失神了。
·
“小哥,麻烦抓药。”
空荡荡的医馆里,学徒小哥正撑着胳膊打哈欠,突然听到一声细细弱弱的声音。
他睁开眼一瞧,入眼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却好似见了鬼一般忙把人往外赶。
“你来这里做什么?都说了,你兄长的死与我们医馆无关,钱也赔了,你们家还想坑什么?!”
学徒满脸气愤,见于沛儿不动,他也不敢上手深怕被讹上,只是目光中难免带上几分怒意。
于沛儿忙摇头,双目盈泪磕磕绊绊的说:“对、对不起,我不是,我知道不管你们的事,我……我是来抓药的。”
学徒拔高声音驱赶:“抓药?抓什么药?我们家不欢迎你,你快走吧!”
这声音把里面的大夫喊出来了,那大夫不过中年,气质沉稳,眼神饱经风霜。看见于沛儿也不激动,好声好气的问:“你家让你来抓药?”
于沛儿摇摇头:“不,不是,是给我嫂嫂抓。”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纸,磕磕绊绊说要抓药,大夫起先还以为她被什么江湖骗子给骗了,打开一瞧却认真了神情。
“这是小产后养身子的药,可不能乱吃,你从哪里弄来的方子?”
“我、我家,我家昨日借住了位女道长,她好心开的。”于沛儿小声解释,又焦急的从怀里掏出攒了许久的银钱。
铜板一枚一枚很珍惜的放在柜台上,她目露祈求可怜道:“我知道我爹娘不好,对不起大家,给你们添麻烦了,能不能,能不能把药卖给我?我会给钱的,不会和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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