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想过在樊家叱咤风云后的自己还能有这样羞窘的一天,宁端扣在她腰上助她坐稳的那只手好似冬日里的手炉般滚烫,热气一路传到了她脸上。
席向晚只撑住了脸上神情不变就已经耗费不少心力,哪里还有心情再去看聘礼,等到了席府门前的时候,不等宁端便自己略显手忙脚乱地跳下马去,抢先一步跑进了席府里头。
堵在席府门外不远不近看热闹蹭喜气的人们顿时不嫌事大地欢呼起来。
若说宁端原本是个不近人情好似活在天上的角色,他大张旗鼓要娶席向晚之后,整个人就似乎沾了一丝人气,再加着这气氛一撺掇,都察院众人竟敢带着百姓起他的哄了。
宁端倒也不生气,他骑在马上望着席向晚的背影急匆匆消失在垂花门里,眼里透出几分笑意。
席向晚一口气绕过了垂花门,才靠在一旁松了口气,心口砰砰跳得好似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也不知道是跑得急了还是方才被人看的。
她气还没来得及喘匀,王氏身边妈妈不知道从哪个角旮旯里头跑了出来,拉着她便往云辉院走,道,“好姑娘,您这一上午的跑什么地方去了,夫人寻了您大半日,还当您是不想嫁了呢!”
“……嫁的。”席向晚小声嘟哝着,被一路带着回了王氏的院子里头。隔得远了,席府外头的吹打声也跟着一道远去,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了。
樊承洲的儿女出嫁时,一切都是席向晚操办的,她自然知道这流程该如何走——她自己这日其实是不用做太多事的,宁端带着聘礼上门求娶,席存林和王氏同意,聘礼运进席府里头,宁端最多再留下来和席府人一道吃顿饭,也就结束了。
甚至这一切,席向晚前世都经历过两次。
可这会儿她坐在王氏的院子里,听着外头的动静等待王氏的归来,不知怎么的就是如坐针毡。
宁端虽心悦她,可会不会临到这时候又改了主意?又或者,他到了这时候才觉得两人之间成亲是真是假都没说个明白,心中不平?再不济,樊会不会留了余孽在汴京城里,就等着这时候发难打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席向晚知道自己是不该烦恼这些的,可脑子里转来转去跑的都是这些念头,令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唤道,“碧兰,给我送杯茶来。”
应声从外头绕进来的却是翠羽,她道,“碧兰那丫头出去瞧热闹了。”她说着,正要将茶放到席向晚面前,却一惊,“姑娘您脸怎的这么红?是不是染着风寒发热了?”
席向晚下意识地用手背贴了贴自己面颊,镇定道,“刚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跑急了。”
“您回来都这好半晌了……”翠羽拧眉,“姑娘,乍暖还寒,最容易染病的时候,我替您切脉看看。”
席向晚压根来不及阻止,翠羽的手指就按在了她腕子上,那和心脏一起跳动得杂乱无章的节奏一瞬间就暴露无遗,不由得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脸。
翠羽花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干咳两声,本想揶揄席向晚两句,抬眼却见席向晚已经是窘迫得眼睛里都带着水光,到了嘴边的话也给咽了下去。
有谁能狠得下心为难汴京第一美人呢?
于是翠羽收手,一本正经将茶盏放到席向晚手边,而后移开了目光,才慢慢道,“姑娘和我曾经见您的时候变了许多。”
席向晚心中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大约是当局者迷,却讲不出来,“怎么变的?”
“我第一次见姑娘的时候,还没到姑娘身边,仍在都察院呢。”翠羽道,“我那时便想,这美人为何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四岁的少女,倒像个四十岁的妇人,沉稳得好似喜怒都绝不会显于表似的。”
席向晚:“……”好似加上这重活的半年,也差不多是该这个岁数了。
“我们几个私底下都愁得不行,大人冷冰冰的,您也是敬人三尺,这两人在一起哪里还能有什么火花?”翠羽快速地瞥了眼席向晚的神情,“我刚到姑娘身边的时候,您也还是那样事事云淡风轻波澜不惊,我还当大人是一头热,您却流水无情,还替大人着急了好一会儿。近日里来姑娘却和从前不同了。”
席向晚沉默片刻,还是没能忍住,“我怎么个不同了?”
“姑娘以前可不会因为想着大人的事情脸就红成这样。”翠羽笑道,“您现在总算像是个待嫁的少女,而不是四五十岁的妇人家了。”
“我……”席向晚欲言又止,贴了贴自己的脸,突而笑了起来,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原来……不同是在这里。
“要是大人在这处就好了。”翠羽可惜地叹气,“白费了姑娘羞红了脸的好风景。”
王氏正带人从外头进来,听见翠羽的话不由得笑骂起来,“以后有的是功夫看!”
见到王氏进屋,席向晚下意识站了起来,唤道,“母亲。”
“等急了?”王氏也有意挤兑道。
“不急。”席向晚立刻答道。
王氏慢悠悠喝了口茶,才道,“也没什么可急的,我和你父亲自然是允了,只是时间不多,三日后便来迎亲,还有的是事情要操劳。不过今日便罢了,你也出来用饭。”
听见“允了”二字,席向晚心中一定,含笑走到王氏身旁和她一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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