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抱着手炉缓了会儿神,又回头望向只剩下浓烟的走水处,才开口慢慢道,“你别恼我。原是想迟些时候,有了头绪,再一口气告诉你的。”
“不恼。”宁端低声道。
“走水的地方,我知道是哪儿。”席向晚的声音极轻,“等明日一查,你就会知道,那处着火的院子、或是邻居隔壁的附近,有一处是购置在我名下的。”
宁端没说话,他只垂眼将席向晚的斗篷拢了拢,道,“边走边说。”
席向晚缓缓吸了口气,同宁端并肩往巷子外走去,“我早就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人暗中对她们出手,因此特意购置了两处院落,一处是我名下的,另一处却是用了府中管家的名字。”
还真不是白担心,用来当挡箭牌的那处,果然就被烧了。
“那处住的两个姑娘,年纪小的是皇贵妃高氏宫中女官银环的妹妹,叫卢兰兰。”席向晚一点一点地细讲过来,“宫宴之前,我为了对付高氏,将她身边的老人都摸了个底,正好找到了银环的妹妹,将她从青楼中赎了回来,安置在此处。”
柿子树就是特地为了卢兰兰挑选的。
宁端走在席向晚身旁,默不作声地将她说的每一句话记进心里。
“而另一人……”席向晚迟疑片刻,道,“她曾经差点和樊承洲成了亲,在岭南出了意外,阴差阳错被人拐卖,竟一路发卖来了汴京城,我也是不久前才找到她——宁端,你可知我为什么将这两人安置在一起,秘密保护,却又暂时按着不告诉你?”
“你自然有你的道理。”宁端道,“你想说的时候,便会说。”
“……譬如现在。”席向晚失笑,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到这时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我觉得,她们两个,都能帮你查出东蜀那件案子更深处的秘密。”
那是永惠帝遗留下来、没有排查完的大案了。
从汴京城到大庆各地,只要是六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姬妾都要接受检查,一旦卖身契查出来是假的,即刻抓走投入牢中。到现在为止,也没全忙完。
即便这些美貌女子看迹象全都不约而同是从东蜀而来,四皇子和宁端私底下说起时,却都以为这只是一种背后之人隐藏自己的手段,且这手段十分高明,查到现在一根狐狸尾巴都没有抓着。
“高氏曾经从苕溪朱家手中保下银环,此事各中内情我尚不了解,但若是银环愿意开口,我想……应当能和什么联系得上。”席向晚沉吟片刻,又接着道,“再者,念好从岭南被拐走,却正正巧走的也是朱家的路子来了汴京,这其中必然有某种牵连。更何况,在几日之前,我竟从没听说过朱家还碰人肉生意,他们藏得也太隐秘了些,秘而不宣,必然是其中有猫腻。”
更甚者,她今日在灯会里又见到了朱家的子弟姑娘,却不知道这对兄妹是来做什么的。
宁端仔仔细细听完,点头道,“我明日将银环从牢中提出来问话。”
“她若愿意配合就好了……”席向晚将大致的前因后果都给宁端讲了个清清楚楚,心头却是轻松不少,呵了口气才半开玩笑道,“不若我去见见她?”
重活一辈子,她去牢里的次数倒是已经比上辈子多了。
“好。”宁端顿了顿,又道,“今日我原本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席向晚仰脸问,眼里重新又有了笑模样。
“你的二哥,席元清,不日就要从胡杨大漠回京师了。”宁端的语气轻描淡写,席向晚的眼睛却随着他的话语不自觉地睁大了。
“二哥要回来了?”她惊喜道,“我都有好久没见到二哥了!他被调职回京了吗?”
宁端见她从方才沉稳得有些冷凝的神情里抽身出来,又有了平日里的样子,也跟着柔和了眉梢眼角,“他是来查东蜀案的。”
席向晚怔了怔,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她家二哥长袖善舞,是个和谁都能聊上两句称兄道弟的角色,在胡杨大漠那块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涉嫌往大庆使了美人计的,可不是正是胡杨大漠那头的东蜀国么!找个又在那头生活过、又了解各方弯弯道道的人回京来协助调查的话,席元清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想到一家人眼看着就要能团圆,席向晚心中喜意就抑制不住。她抱着暖腾腾的手炉走出狭长幽暗的巷子,在街道上远远眺望了灯会方向一眼,隐约还能见到那头的各色光芒,便转头问宁端,“走水了,灯会要中止么?”
“火已灭了,灯会离得远,时间尚早,不会中止。”
“那虽有些意外,九曲也算是走完了,百病消除,咱们可以去做下一项了。”席向晚望向宁端一手捧住的那两盏小小的花灯,道,“咱们去河上将花灯放了吧。”
宁端没想到席向晚这会儿还没忘记灯会的事情。他垂眼看向念好方才送给席向晚的元宝和牡丹灯,又想起了方才她们二人打哑谜似的话。
什么叫这会儿送早了,又怕明年送迟了?区区上元节,有这么多需要讲究的?
这个也得回头问清楚王虎是什么意思。
“虽说在桥上也许了愿,可既是灯会,许愿的花灯总是要放到水里的,说是河神若是听见了你虔诚许愿的声音,便愿意将你的灯带到远方,此后必定就会实现。”席向晚讲解道,“正巧这会儿人都被吓走了,河边人应该不多,我们紧着些,正好不用和人抢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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