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南衣认错态度良好,秦朗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情绪平静七八分,伸手将自己衣袖从手甲里扯出来,顺着手臂往上一捋,把手肘上那颗朱砂痣露给了顾南衣看。
顾南衣伸手去戳了戳乖巧的小痣,问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秦朗抿唇:“……他也有。”
这话出乎顾南衣的意料,她倏地抬了眼,“秦北渊也有?”
两人作为不死不休的对头,顾南衣甚至比秦北渊还了解他自己。
秦北渊身上可没有什么劳什子朱砂痣——不然顾南衣一早知道解药会带着颗朱砂痣时就第一时间想到他了。
“也在这。”说都说了,秦朗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昨天伤他时看见了。”
顾南衣若有所思地用指腹按着秦朗的小痣揉了揉,动作像是在把玩似的。
她沉思了一会儿,便抬头笑道,“什么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咱们不带他玩儿。”
秦朗:“……”当是过家家?
“再说,他是你的亲爹。”顾南衣道,“就算你懒得理他,以后多少总得见到。等他老了,指不定还得指望你去给他养老送终呢。”
秦朗没理顾南衣,低头看着她仍旧黏在自己胳膊上不放的手,咬紧后槽牙磨了磨。
“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你。”顾南衣又说,“一眼都没见过他秦北渊的。”
她边说着便看少年的脸,果然眼见着明朗了些,心知方向对了,立刻再接再厉。
“这样,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搭理秦北渊。行吧?”
秦朗抽了手,他臭着脸转身去灶房,道,“我再去做一碗,等着。”
终于哄好了少年,顾南衣将面前散发着隐隐姜味的碗推到一旁,托腮思索起方才秦朗的话来,觉得自己这返老还童是叫老天玩弄了一遭。
能叫她摆脱眼前这诡异的“借尸还魂”状态、以免死于非命的解药,只一个秦朗也就罢了,秦北渊竟也能算其中之一?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秦北渊会不会救她,顾南衣可完全没打算让秦北渊知道“顾南衣”是谁。
若非要秦北渊帮忙才能不死,顾南衣宁可立时干脆再死一次。
让她顾南衣去求秦北渊帮忙,再过一千年都没门!
因而她刚才同秦朗发的那句誓,更是千真万确。
哪怕秦朗同意,顾南衣也懒得再和秦北渊多说几句话。
秦朗很快端着另一碗面出来,全是按照顾南衣喜好来的。
“你可以考虑当个厨子,”顾南衣道,“你的厨艺颇有天分。”
仅这一个月不到的功夫,还是只会吃不会做的顾南衣从旁教导,秦朗竟然也学得像模像样,厨艺完全够去开个饭馆,这可比普通人学什么都来得快。
不过比起顾南衣亲手养大那个小姑娘来,还是差了点儿。
……这话顾南衣含在嘴里没说出口,不想刚哄好的少年又给气炸了。
秦朗闻言抬了个头,眼神凶狠,“谁要当厨子?”
顾南衣转念一想也是,“当了厨子,你就不能日日给我做饭了。”
秦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拿着两个吃干净的碗去水边洗了。
——他倒不是没试着让顾南衣洗碗过,但看她拿起碗找水和软布那个无比陌生的架势,秦朗便明智地在碗都被摔碎之前阻止代劳了。
他就压根不该指望这位看着金枝玉叶出身的干什么粗活。
把碗都洗了后,秦朗想到昨晚的事情,还是不放心,出门绕着栗山村走了一圈,回来时表情比出门时更难看。
顾南衣早猜到秦朗出门巡视是为了什么、又是个什么结果,心里有点想笑,但到底记得之前教训给按住了,温和地询问,“怎么了?”
“村子周围有新安插的眼线。”秦朗皱眉,“肯定是他留下的。”
“他们见你什么反应?”顾南衣问。
“没反应。”
“那就好,他们看着便看着,”顾南衣道,“总比他不顾你的意愿直接将你带去汴京好吧?”
秦北渊看来是走了,这些眼线以后一驻扎便会许久,倒也不影响什么。
留下这一切措施,恰巧是证明秦北渊已经暂时放下戒心、只监视不动手的证据。
秦朗没有顾南衣这般了解秦北渊,他紧拧着眉头,对这位脸都没看见过、却管东管西的亲爹相当反感。
更何况,对方还同他长了同一颗意义并不那么平凡的痣。
秦朗是想要个家人,但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的秦北渊可不能和几乎每一处都踩在了秦朗心上软处的顾南衣相提并论。
——这能比吗?
秦北渊可是偷偷摸摸到了栗山村,就半夜悄无声息想偷走秦朗唯一认可的家人!
秦朗一脸深沉地掏出匕首看了半天,后悔没在上面抹点儿毒。
让秦北渊尝尝苦头。
*
楼苍顺着“邵阳”的情报赶去长水镇附近另一处城镇,不消片刻就明白了这只是个幌子。
——堂堂皇帝哪有那么容易微服出宫!
而全天下敢用薛振的名头来当幌子的,用膝盖想都能猜出有几个人。
楼苍和秦北渊共事多少年,一想明白来龙去脉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可还不及他掉头回栗山村,就被一群人堵住,最后不得不咬牙忍气吞声被半押送地回了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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