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沈景远这么叫完人自己都愣了下,晏轻南估计也没想到,跟着一顿,沈景远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这个角度能直接看到床头柜上他还没收拾的药,沈景远下意识挡了挡。
吃饭,你帮我们忙,这都大中午了,不请你吃饭说不过去,晏轻南往外偏了下头,找了家你能吃的,去吧。
明明是感谢别人,但晏轻南说话时没什么表情,下意识的一些动作反而像找架打。
沈景远笑了下,说:顺手的事情。
虽然他这么讲着,身子却往后仰了下,把插在门边的房卡拔了出来,滴的一声房间里灯光全灭了,沈景远反手拉上了门。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景远说。
嗯,晏轻南很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跟我客气。
不是客不客气的事儿,这顿饭沈景远得吃,这样才不会让晏轻南觉得欠了人情。
虽然沈景远觉得那条围巾够了,但晏轻南上来邀请他,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下楼的时候晏轻南问他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两人在楼梯间把微信扫了。
晏轻南的微信名字和他本人一样酷,就一个点,头像是大堂前台摆着的那盆发财树的照片,之前开房间的时候沈景远就看到了,但要比这张图上的大一些。
走到二楼沈景远就听到楼下的麻将声,他笑着问:你们又在打?
刚开始。晏轻南说。
阿易坐在靠近楼梯的位置,沈景远站在楼梯上就看见他的背影。他和晏轻南经过的时候,晏轻南手搭了一下阿易的肩,和他说:我带沈景远吃饭。
阿易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沈景远,沈景远对他笑一下算作打招呼。
但他笑得好像过了,沈景远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笑完之后阿易很明显地怔住了,手里握着一张牌还悬在半空,也没往下砸。
晏轻南选的餐馆离这边不远,就在停车场往外再走一些的位置。
两人刚刚坐下,服务生便拎了一壶茶水上来,茶壶是很老的不锈钢样式,走的时候服务生说水可以直接倒进垃圾桶。
本来沈景远没太听懂什么要倒什么水,但晏轻南拿走了他面前的碗,把茶倒在里面,又拆了筷子放进去烫。
茶水在碗里滚了一圈,蒸出一片热气,晏轻南又往茶杯里也倒了水,烫过一轮后杯口朝下盖进碗里。
做完这些,他才将所有的水倒进了垃圾桶,把餐具还给沈景远。
沈景远说了谢谢,手握着筷子,碗和杯子被水洗得很亮,晏轻南弄完他的,才去处理自己的碗筷。
为什么要再洗一次?沈景远问。
以前他从来没有见人这样弄过。
怕洗得不够干净。晏轻南抬了下眼看沈景远。分明是很正常的目光,沈景远却莫名躲了下。
哦。他干巴巴地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晏轻南隔了一会儿说,你这么一问我才想的,旁边人在外面吃饭都这样弄,习惯之后不弄才总觉得不干净。
沈景远嗯了一声。
之后打算做什么呢?晏轻南和他闲聊。
其实我也不知道。沈景远下意识就把晏轻南之前那句话拿来又说了一遍,反应过来,两人都笑了下。
酷哥笑的时候也带劲,眉梢微微一提,神色缓和几分。
可能到处逛逛吧,就当来旅游的,沈景远说,这里不是挺多景点的吗?
晏轻南低头倒了水,说:你说网上很火的那些?
我一般随便看看,沈景远笑,那些地方小姑娘更爱去。
这话晏轻南很认同,是,有些就是拍照好看,但是也有可以去的。
那我到时候问你。沈景远话刚说完,菜上来了。
就在吃午饭这段时间里,外面天更阴了,晏轻南刚在前台付了钱,天上飘起雨来。
好在冬天的雨没有夏天那么厉害,沈景远伸了半只手出去,觉得也还能走。
付完钱的晏轻南从身后走上来,站在沈景远身边。
直接走还是让店里送伞过来?晏轻南问。
他偏着头和沈景远说话,这会儿就看到他一个侧脸。
要是平时,晏轻南是不可能这么点路让店里人送伞的,只要不是正在感冒发烧,再大的雨他也直接走了,但沈景远可能不一样。
他太白了。
有时候晏轻南很偶然地看到他,会觉得这种白是不太健康的白。
在石梯上吃面那一晚,晏轻南就注意到沈景远那双从衣袖里伸出来的手,握着筷子瘦得快看到骨头,在顶头上就挂了一盏灯的小棚子里白得晃人。
从市场出来那路上晏轻南看到那条纯黑色的围巾就觉得很适合他,所以才买了,把那截同样瘦的脖子裹起来,才安心一些。
直接走吧,沈景远说着,指了下前面的路,这才多远,没事儿的。
才说了几句话,雨又下大些,沈景远催促了句:走吧南哥。
晏轻南不知怎么反倒不动了,看着沈景远那要往外冲的架势皱了眉,拉了下沈景远的手臂把他拽回来,一边拿电话一边说:让阿易送伞。
他这话说得很坚决,又连电话都拨出去了,沈景远只好留在原地。
雨珠从檐上线一样地落下来。
晏轻南两三句话就说好了,两人站得很近,沈景远能听到阿易接起电话后诧异的声音,等晏轻南挂了电话,他才没忍住笑出声。
阿易不是在打牌吗?
好像说到这个,晏轻南有些恨铁不成钢,只道:他让慢慢过来。
重庆人是不是都爱打麻将?沈景远对这个问题挺好奇的,之前看新闻,洪水来了这里的人也要把麻将桌抬着走。
算一种文化吧。晏轻南看着他,问:你会吗?
沈景远分神去想看到的那个新闻,几个阿姨一人抬着一只麻将桌的脚,在及膝的洪水里穿行。
于是他错过了晏轻南的问题,迷茫地侧过脸,会什么?
晏轻南笑,说:麻将。
哦,沈景远摆摆手,不会。
以后教你,你没事儿可以下来和阿易他们玩儿,很消磨时间的。晏轻南说。
沈景远发现晏轻南总是喜欢说肯定的话,比如以后教你,而不是以后可以教你,比如让阿易拿伞,而不是问他让阿易拿伞来行不行,比如给他买了围巾就裹在他脖子上,带他吃饭就直接上楼问。
他在有些事情上格外有底气。
沈景远想了挺多,把晏轻南颠来倒去分析了个彻底,面上一点不显。他和晏轻南并肩站着等伞来,谁都没有再聊别的。
来送伞的人的确是慢慢,可能阿易这一局还没打完。沈景远接过伞和慢慢道了谢,撑开以后先站进雨里。
慢慢给晏轻南递伞时和沈景远说话,我还说怎么南哥今天让送伞了,以前外面雨多大的,我们问他要不要他都嫌麻烦。
客人嘛。晏轻南也打了伞,只站在沈景远身后。
是慢慢拖长声音,被晏轻南一皱眉喊停:还怎么?
慢慢被吓得瞬间没声儿了,握着伞往沈景远身边跑。
晏轻南一看就不是轻易生气的人,沈景远安抚地问:你们这么怕他?
慢慢反而笑了,往后偷看一眼晏轻南被他抓住,还是要说:不怕,就是闹着玩儿。
沈景远学着重庆话,说:要得。
慢慢一下站住了脚步,回头朝晏轻南喊:你听到了吗南哥?
晏轻南无奈地点点头。
你说重庆话声音好软啊。慢慢睁大眼睛看沈景远。
沈景远被小姑娘盯得不好意思,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有吗?他问。
有呀,慢慢夸张地说,你好适合讲重庆话。
沈景远实在受不了了,只好看向晏轻南,求助道:南哥,管管你的员工。
晏轻南走上来,先跟慢慢说好了,又站到她的位置上。
晏轻南把伞举得不高,头发被伞沿遮了一些。他和沈景远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眼,管了,但我的员工和她老板想的一样。
沈景远多少年没脸红过了,晏轻南盯着他说完这句话,他立刻觉得脸上像一把火点着,匆忙偏头:别开我玩笑了。
晏轻南又逗他,顿了下,问他:怎么这么想?
第06章 我生病了
那天那么聊完几句,沈景远连着两天没看见晏轻南。
第三天沈景远拍了房间里的多肉,因为那天好不容易有点儿太阳,多肉又是喜阳的植物,沈景远把那一盆都端到阳台上去晒。
五颜六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挺好看的,沈景远随手拍了几张发了个朋友圈,晏轻南半个小时没有就点了赞,还评论说:重庆太阳这么好?
这话就是人不在重庆的意思。
沈景远回:是,老板去哪儿玩了?
晏轻南没过多久说回了一趟家,沈景远又说想看太阳这两天还有,两人不再聊了。
他刚放下手机没多久,一通电话打过来,沈景远一看,是他朋友简东。
一接起来简东就朝他吼:沈哥,你在重庆啊?
沈景远没想明白简东怎么知道的,愣愣地应了声啊。
我也在重庆,出来请你吃顿饭。简东说。
沈景远去了,开车去的。
简东把地址发给他的时候就提醒他上立交要小心点跟着导航,千万别看岔了,沈景远走到那儿才发现这路就是之前和晏轻南去市场开的那条。
沈景远最后没走岔,走得挺正确的。
简东老早在大门外等着,可他不认得沈景远新买的车,等开到面前了,沈景远按下车窗,他才朝里望了几眼,一下笑起来:沈哥!
简东还是没怎么变,从前就是一小胖子,现在也差不多。
沈景远指了指前面说自己先去停车,简东摆摆手,马上把门口的服务生叫来停,沈景远便下了车。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简东揽着沈景远肩,抬头望着天。
你现在算数还看天呐?沈景远笑,他知道这是简东的习惯,从他俩认识那会儿简东就这样,一想什么事情立马望天,藏都藏不住。
简东自己也笑了,从见着沈景远开始他就没停下来过。
进去慢慢聊。简东松了搭在沈景远肩膀上的手。
简东知道沈景远的口味,以前两人出去吃饭也一般都是简东点菜。这次点完之后简东却把菜单推给沈景远,说:太久没见了,你看看有什么是你不想吃的吗?
沈景远摆了下头,说你觉得行也可以,直接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可能得沈景远仔细一想还真觉得长得吓人了,够两年了?
虽然两年听起来也没有那么长,但简东是沈景远的大学同学,一起进了职场,又在一个城市,沈景远没谈恋爱那会儿基本是一有空就出来聚,乍一算起,曾经抬抬手指都知道的朋友,现在见面还要过问口味变了没。
沈景远和简东挑着周围的人聊了一圈,简东才问起沈景远:你工作不是很忙吗?怎么跑这里来玩了?休假了?待多少天啊?
这一串连珠似的问题一出来,沈景远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了。他俩互相太了解了,今天沈景远不说清楚简东是不放人走的。
藏着掖着,沈景远也觉得的确辜负了朋友的信任。
但他没有一开始就说,他知道简东一下承受不了,这种事情上简东比他脆弱多了。
工作辞了。沈景远说。
辞了?简东惊得两只手握成拳头摆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景远。
沈景远点了点头,静了一会儿。
这短暂的一两分钟是让简东冷静些,也是让沈景远想想怎么开口。
出什么事儿了?简东问。
他这声音沈景远一下就听出来是强装镇定,一看这人握着茶杯的手都泛青了。
沈景远笑,拍了下简东的手,问:你干嘛呢?
什么我干嘛啊,简东着急了,你干嘛呢?
不逗了。沈景远说。
再逗他也快说不下去了。
沈景远也捏着拳,只不过放在大腿上。
我生病了。他说。
生病了?简东愣了挺长时间,过了会儿头都低下去了,基本整张脸沈景远都看不见。
一直到服务生进来上菜,简东没出过声。
菜上齐了没人打扰,沈景远才推推他,叫:简东。
嗯简东吸了下鼻子。
沈景远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他没想到简东这就哭了,他想笑笑,说几句话,可是所有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沈哥你别笑我简东拿着一把纸往自己眼睛上戳,戳半天才抬起头来。
本来就是单眼皮肿眼泡,现在更肿了。沈景远说完简东就扯了个笑容。
有救吗哥?简东又吸了下鼻子问。
他的嘴唇抿着,十根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沈景远把纸从他手里扯出来扔掉了,说:可能有吧。
简东没出声,沈景远就继续说:心脏上的毛病,现在只能保守治疗,医生说要等国外的新技术。
简东:等多久啊哥?
沈景远噎了一下。
看运气。
简东也很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会有什么症状啊?
主要是容易呼吸困难,尤其晚上,刚发现是有一次在家里工作完晕倒了,自己醒过来的。我以为只是因为太久没好好休息,去医院查才发现的。
那段时间正好和关煊闹分手,沈景远觉得精疲力尽。本来以为是小问题,沈景远干脆做了全身体检,医生看过报告之后让他去做更进一步的检查,沈景远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查出来之后在医院住了接近两个星期,就观察,吃药什么的,手术现在做不了,做了风险太大,只能等。在医院等不如回家等,现在我这个状态也没办法工作了,干脆辞职出来玩,沈景远笑了下,我好多好多年没停下来休息过了。
简东听完了,不知道说什么。
沈景远知道他还没回过神来,只让他吃点东西。
一桌子好菜,两个人都食之无味。
怎么等啊哥简东没碰几口还是停了筷子,头又低下去,再开口已经哭了。
我们多长时间没见了你算算,这么大的事儿你第一时间也不告诉我,我要不联系你是不是永远不知道啊?到时候谁给我打电话来说沈景远医院里躺着,我怎么接受啊?
哥你真太独了,这事儿你的错,你过后得给我交代清楚了。简东稀里哗啦地哭着,沈景远又给他抽纸,等他说得差不多了才插句嘴,你都三十了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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